五月,天子丧期已过,朝中果然有人上奏,请今上为国祚考虑,建议皇帝迎娶皇夫,广纳后宫,以固国本。
毕竟靠山王一年多都没在京城出现过了,不知被皇帝打发到了哪里去;朝中各路大臣,也不甘心就让这么一个江湖草莽霸占后宫,还是想给自家子弟一个机会的。
卫茗徵听闻大臣建议后面色平静,视线分别扫了眼魏相和外祖父镇国公,魏相眼观鼻,鼻观口,他女婿的弟弟反正早就在宫里占了个席位,魏家也没什么适龄男子,他犯不着上赶劝皇帝纳新人。
至于外祖镇国公,按道理来说,卫茗徵应该纳一个傅家的男子意思意思,说实话,傅家想争一争皇夫,也是争得的,毕竟那是她的母家。
可惜她并没有这种意思,镇国公也只是面色平静地站在武官之首,心中却是另一番打算。
皇帝制裁了南方的大多数世家,现在有空了,屠刀会不会伸到北方的世家的头顶?
镇国公虽然因为女儿的缘故,一直在夺嫡之争中,坚定地站在皇帝的这边,可皇帝终究是皇帝,皇权面前,亲情又算什么?皇帝又不姓傅,皇帝的儿子女儿更不可能姓傅。
好在他这位皇帝外孙,不似先皇那般薄情,只要不作死,她大概也不会对傅家动手的。
因此傅家的势力不能再大了,再大就会更惹眼,要变成过年待宰的肥羊了。
最终,镇国公选择了对皇夫一事保持安静,没发表任何看法。
底下其他的大臣可没这种顾虑,若是女帝能诞下他们儿子的孩子,那往后自家便是一飞冲天,因此为卫茗徵的婚事说破了嘴皮。
结果最后卫茗徵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容朕再考虑考虑”便退了朝。
众位朝臣面面相觑,有点揣摩不明白皇帝的心思,陛下还需要考虑什么呢?总不能是要去问靠山王的意见吧?他一个空有王爵名头的江湖人,也配左右大衍的江山延续?
诸臣暗中商议,打算等下次大朝会时联名上谏君王,没想到月底的大朝会上,宫中传出来一则爆炸性的消息:
先皇后傅驰淑之子、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卫茗羽,竟然没死!还被皇帝寻了回来,公开认亲,圣上打算让弟弟立刻上宗室谱牒,挑个黄道吉日封王!
一时间朝野哗然,给卫茗徵议婚之事,直接被这件事打乱。
为了确认卫茗羽身份,朝堂上争执了将近一个月,等七月终于敲定了卫茗羽上宗室谱牒,封燕王之后,大家又想把皇帝的婚姻大事提上日常,结果卫茗徵反手炸出另一个消息:
她要御驾亲征,率军攻打不交赔款的北洲人!
远在海西道的沈飞阳,还不知道长安发生的事,她现在小日子过得可悠闲,每天练完了武,收拾完房子就是种菜浇花,之后没事干,就吹吹笛子。
甚至顺便还教离秋月弹了好几首新曲子,现在天气热,离秋月有点苦夏,天天都躲在房子里弹琴。
于是沈飞阳闲得没事,培养了个新爱好,那就是钓鱼。
她钓鱼的地点在许家庄附近的水塘,沈飞阳出门时背个装盆的鱼篓,里面还塞着她捡回来的白猫大黑狗,戴个箬笠便提着钓竿钩子到那水塘去。
七月的天气还比较炎热,沈飞阳钓鱼的地方与其说是水塘,不如说更像个水库,周围除了山就是树,离着村庄也不算远,但胜在安静。
沈飞阳在这一坐就坐一下午,钓上来的黄辣丁、小白条,基本上都给大黑狗加了餐,猫吃不了了,才装进鱼篓带回去,晚上煮汤或是煎熟了吃。
不过今日,却有人来扰了她的安宁。
“小丫头片子,给我站住!”
沈飞阳坐在树后面,懒洋洋地抬起眼,正好看见一伙大汉正在追赶一个干瘦干瘦的小女孩。
这小女孩也就三尺多一点,面皮黝黑,嘴唇干裂,头发散乱,身上脏兮兮的,尽管脚步虚浮,还是拼了命地往这水塘边上跑。
身后几个大汉原本伸出手来想薅她领子,结果被这小姑娘一扭腰躲了过去。
有汉子趁机抬起脚,往那干瘦的小女孩后心踢了一腿,顿时那孩子就飞出去一丈远,摔了个狗吃屎。
“小贱妇,还敢跑?!你爹把你卖给我们还赌债,你不张开腿挣够了钱,就别想出去!”
沈飞阳伸了个懒腰,抱着猫从树后面探出头来,“呦,这是哪个堂口的,敢跑你爷爷地头上撒野?”
那为首的大汉一看是沈飞阳,顿时就吓得一哆嗦:“李、李大侠,您怎么在这呢……”
不是冤家不相逢,这凶恶大汉正是那个被沈飞阳坑了八百两银子的帮派成员,正好在茶棚时他也在挨打的行列里,被沈飞阳胖揍了一顿后,大汉对沈飞阳整个人都产生了心理阴影。
“我怎么在这,我还想问问你怎么在这呢?”沈飞阳眼皮都懒得抬,那小姑娘见这几个人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勉强爬起来就要跑。
“小贱妇,你还敢跑!”其中一个大汉一把拽住了那姑娘的脖领子,抡起巴掌就要打,沈飞阳抬脚踢飞一颗石子,正中那大汉的手腕。
“啊!”那大汉顿时松了手,小姑娘顿时明白了自己是不可能跑掉的,于是踉跄着跑到了沈飞阳身旁,躲在了她身后。
“还算机灵。”沈飞阳瞥了一眼那干瘦的小姑娘,如此评价道。
“大侠,求求你了,救救我吧。”那小姑娘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立刻跪倒在地,要给沈飞阳磕头。
沈飞阳伸手把她拎起来,掂了掂份量,扭头对那几个不敢靠近的大汉说道:
“这丫头我要走了。”
“李大侠,这丫头是她爹把她送到我们这抵赌债……”
沈飞阳眉头一挑:“谁欠你钱,你就找谁去呗。”
那大汉想要再说些什么,沈飞阳又开口道:“对了,你们几个小子打扰了爷爷我钓鱼的兴致,把爷今天的晚饭都吓跑了,是不是该赔……”
“爷,我的爷,这小妮子就送爷了,我们这就滚!”
看着那伙人远去的背影,沈飞阳才扭头说道:“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爹姓吴,我娘给我起名叫招娣。”那小姑娘见掳她的人走远,又立刻跪下,哽咽着开口道:
“李大侠,我不想回家,我可以跟着你走吗?我会扫地、洗衣服、做饭、喂鸡……”
沈飞阳笑道:“你跟我走了,你娘怎么办?”
“我娘去年就丢下我跑了……我要是回去的话,我爹又要把我卖掉,我不想被他卖掉了!”
沈飞阳看了那小姑娘许久,直到那小女孩把泪水擦干,才叹道:“去把鱼篓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