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赫兰心的墓碑刻好,立在了虎方山栖霞岭上,这位楚国供奉并没有留下什么遗愿,便自顾自地离去了。
沈飞阳看着赫兰心下葬后,便慢慢悠悠地一个人回到了隐庐,坐在茶室里发呆。
“阳丫头。”莫辩理一身灰色僧袍,走到了沈飞阳旁边,随手拿了个软垫,便盘膝坐下。
“师父。”沈飞阳朝他点了点头,随后便扭过头去,看向院中的胜春花。
“阿弥陀佛,徒儿啊,你现在心中,可怨恨离氏?”
沈飞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开口道:“刚开始是怨的,后来又觉得无趣,如今离楚已灭,也算因果报应。”
她顿了顿,又道:“只是如今细细思量起,我又不甚明白,为何是离秋月?”
赫兰心只说了叫她保护离秋月,却未曾叫她顺便捞走离秋染,任由她们隐居在此,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复国的愿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救离秋月的意义,真的只是因为秘宝钥匙吗?
莫辩理双手合十,开口道:“徒儿,你有个异母姐姐,名叫沈佳,曾在蒙山派学艺。她乃是沈灿和赫兰心所生之女,你可知晓?”
沈飞阳点头:“嗯,这个我知道。”
“那你可知,离氏公主的生母为何人?”莫辩理顿了顿,也不卖关子,继续道:
“这月灵奇脉,原本是由赫兰家传承的。上一个江湖上有记载的月灵脉侠士,乃是赫兰心的姑姑,赫兰婕。”
然而赫兰婕,却是当年沈灿效忠的那位楚帝的生母,也就是离震祖父的母亲,离秋月的高祖母。
而那位遗传了月灵脉的楚帝,寿命却十分漫长,生生活到了八十岁,还和后宫妃嫔生了公主,只是他膝下所出,却没有一个月灵脉。
然而,和离震生下离秋月的女人,却并不是中宫皇后,而是离震的那位祖父在八十岁高龄下生的小姑姑。
那位小姑姑在生下月灵脉的孩子后,便被皇家宗室关押起来,秘密地囚禁至死。
离秋月则直接被抱到了中宫,成为了皇后所生的嫡女。
所以离秋月,是近亲结婚生下来的孩子。当年看守离秋月生母的供奉,却正是赫兰心。
这些,都是莫辩理打伤赫兰心后,逼问之下,赫兰心才告诉他的,因为莫辩理也曾疑惑过,为何单单是要徒弟救离秋月这件事。
“赫兰心留在楚廷,非要叫我带走离秋月,是想……赎罪?”
“阿弥陀佛,当年之事,其中缘由,恐怕也只剩沈佳一人知晓了。”莫辩理叹息道。
沈飞阳双手搓了搓脸,将事情在头脑中捋了个清楚,还是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赤心剑和觅雨的事她不打算再去深究了,再怎么说赤心剑也是真的教了自己武艺,觅雨甚至还送了她压制绝脉的秘药,她是不是她们女儿的替代品,也没那么重要了。
“师父,你当初在江湖上行走,可曾听说过沈灿和赫兰心珠胎暗结?”
莫辩理摇头道:“未曾。烈火太岁十六七岁时便成了婚,他儿子沈垠出生时,我还曾路过过他家,那时他还不是忠勇侯,他的夫人也不是赫兰心。”
沈飞阳挠了挠头,心说妈呀,赫兰心和沈灿难道还是婚外情?
怪不得沈佳要去蒙山派学艺,自己也没有在郢都见过她。
“阳丫头,这往后之事,你可曾想好了?”
沈飞阳一抬头,瞟了一眼正在隔壁佯装乘凉偷听的蓝沄剑和吴凤歌,离秋月自打赫兰心死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恐怕也是在消化一些事实。
“我打算去趟蒙山派,见一见囡囡和沈佳。”她顿了顿,又道:“讲因就有劳师父带回徒太山,好好在山门上调教吧。”
莫辩理却摇了摇头,“为师之后打算去寻觅雨和赤心剑,并不会回徒太山去。”
他顿了顿,又道:“赤心剑早年间也欠过为师一个人情,现在是时候去讨要了。”
沈飞阳挠了挠脸颊,有些头痛:
“既然如此,就让蓝沄剑带讲因去长安吧,七师兄不是封了燕王吗?就先叫他们帮忙看顾一二吧。”
正好,蓝沄剑也是卫茗徵派来找她的,带个讲因回去也好交差。
莫辩理点了点头,又说道:“离秋月就算身上有赫兰一族的血脉,但也仍是离震之女,如何安置她倒是个难题。”
沈飞阳听闻此言,头更痛了,毕竟离秋月也不能扔在这不管,带在身边吧也很麻烦。
“赫兰心不是说过,有个什么,离氏秘宝吗?我便带她去把离氏秘宝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离秋染那么自信地觉得,自己能和衍朝人掰掰手腕。”
她心想,可千万别是问天峡神女墓类似的东西,不然她也是有命看没命拿。
不过,她倒是很好奇,什么东西需要血脉禁制?
既然离楚把她和离秋月当钥匙,而现在离楚已经灭了,那就不要怪她们这两个“钥匙”把秘宝全部毛走了。
若是可以借此弄到一大笔钱,她倒是想把离秋月直接送出东洲,叫她在西洲或是南洲当个富贵闲人,或者干脆隐姓埋名不再姓离。
总之怎样都好,不要再为了垃圾离楚皇室送死就好。
沈飞阳就当自己是在物伤其类,毕竟她是靠着一抹死人的骨髓血生出来的怪胎,而离秋月则是近亲繁殖生下来的后代,她们俩大哥不说二哥,谁都没比谁好到哪去。
起码她在知道真相前,还乐呵呵地活了二十多年,可离秋月呢?在皇宫里死气沉沉的,一板一眼地活像个老夫子,一点自我也没有,甚至从头到尾都没什么选择,还盲目地维护着离楚皇室的这群烂货。
沈飞阳不会安慰人,不过她觉得,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生命还很长,人总归还是要向前看的嘛。
莫辩理看徒弟神色缓和,除了那一头花白的头发,人的气质也恢复到了当初,便知道她已经想开了,不自觉地笑了笑。
“阳丫头,等事都办完了,回到山上,师父给你宰羊吃。”
沈飞阳点了点头,冲莫辩理呲牙一笑,只说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