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屠月不以为异,搬着小板凳就坐下,发现自己坐的那张是之前砍竹子用的。
柴刀砍的坑坑洼洼,坐下去个屁股,她眼睛看向蓝玉台凳子上垂下的碎布条,起身回卧室拿枕头,但想起只有一只,倒回去坐下。
“你说,你很喜欢滇南那边四季如春的天气,到处都是绚烂缤纷的花木。后山也有花圃,全都是梅洲麓种的,她拿来酿酒,寻常毒虫都不会过去。不过她很宝贝那些花,你想去看,可以让她带着你去。”
蓝玉台垂着眼,橘红的火焰高高燃起,石头围起来的四方火塘烧得她脸颊发烫,像是发烧。
水珠顺着发梢,滴进火塘,刺啦出一连串水汽凝集的花。
“巫屠月,你说过你不会骗我。”
蓝玉台将发丝卷进长帕里,眼神灼灼 ,映着火塘里热烈的火焰。
“我说过的,我都记得。”
巫屠月看见蓝玉台脖子上还有一缕发丝没卷进去,上手就想帮蓝玉台放进去,她却朝着自己探过身来。
“你这张嘴巴吃过生蛆的死人肉没有?”
“没有啊,我喜欢吃活的。”
巫屠月是真的不觉得吃人是不对的,甚至还跟蓝玉台挑剔起人肉的优劣。
“上次在滇南有人在卖鸵鸟肉,你说越大的鸟肉质越柴,不适合烤肉吃,我想也是,小孩子的肉要比大人好吃。”
蓝玉台探过去的身子僵硬在原地,人还是那一个人,从来没变过,是她贪心不足,觉得这人那副天真很好欺负。
她最后还是调整了一下坐姿,靠在边上人的肩头。
巫屠月倒是很高兴,用长帕擦拭蓝玉台柔软滑顺的发丝。
“可能是书上说的水土不服,我跟同门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一生下来喝的不是乳汁,是掌教从蛊母身上挤出来的蛊王浆。在滇南,你吃不惯那里的生猪血折耳根,我也吃不惯。可是你喜欢那边的花,还是在那住了快半年。”
巫屠月很喜欢蓝玉台的头发,拧干水后,干脆将人抱怀中,更好地去擦脑后发丝。
青丝如瀑,巫屠月小心用手指将脸颊两边的发丝捋到脑后,仔细将水吸附在长帕上。
蓝玉台额头抵在她喉下,随着她每一次呼吸心跳,她都能感受到,她闭着眼,彻底放开手,由着巫屠月抱着她。
巫屠月没亲过她,也没跟她有过云雨,但除此之外的所有事,她都干了个遍。
在雪原看桃花那次,巫屠月特意拿着十多个汤婆子给她暖身,水冷下去,她就去换,蓝玉台醒过来的时候,巫屠月还在火塘边烧热水。
见她睡醒,特别高兴地告诉她外边桃树花苞鼓起来好大,再等几天就能看到花。
有一瞬间,蓝玉台都想跟着巫屠月住下算了。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巫屠月锁骨上。
巫屠月觉得胸前湿漉漉,以为是头发的水没擦干,举开蓝玉台,想要擦她额头的水。
“可能毒嶂山确实没有滇南漂亮吧……”
巫屠月话音落,就看见蓝玉台哭得红彤彤的眼睛。
“你是不是要流鼻涕了?我给你找手帕擦擦。”
巫屠月杀人的时候,那些人都会朝着她跪下,先流眼泪,再流鼻涕,最后朝着她磕头。
但是她听不到他们说话,只能看到他们嘴巴动来动去。
蓝玉台把手帕抢过来,认命又不甘地拧手中的手帕,直到手指摸不到布料,她才发现薄如蝉翼的手帕被搓了个小洞出来。
她喜欢巫屠月,就是喜欢她这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睡下的时候,巫屠月还是睡在外边,枕头只有一个,她翻身,从蓝玉台腰下伸出去,从背后环住她。
蓝玉台感觉她将尖下巴搁在自己肩头,与自己脸贴脸,那颗缓慢跳动的人心又一下没有一下,长夜漫漫,她都不知道身体冰凉的巫屠月是死了还是活着。
闭眼煎熬到半夜,蓝玉台将巫屠月的手放下,将身子缓缓扭过去。
一道孔雀尾羽的紫黑色纹路顺着巫屠月颈间缠绕,周围皮肤泛起过敏似的的红点,还肿胀起来,皮下血管也都灌满紫黑色,狰狞蔓延,像毒蜘蛛的网。
蓝玉台举着夜晚能发出荧光的浮芦,挑开巫屠月中衣时,巫屠月醒了。
“你会被自己的血毒死吗?”
蓝玉台手指按在颈侧,尾羽中间的眼睛正好在动脉血管上,按上去,能感受到人血勃动。
巫屠月又将蓝玉台抱进怀里,脸埋进蓝玉台怀中。
“会的。”
蓝玉台喉间滑动,睁着眼看外面的黑暗,“你死了,别人欺负我怎么办?”
“那我们就把话本改一下,武力盟主的千金被魔教妖女挟持,忍辱负重多年,终于在妖女入魔时复仇,将妖女斩杀,为家族复仇,为自己洗雪。提着妖女的人头,向武林中人哭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巫屠月说起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你想象,一个自幼被父母疼爱,娇生惯养的宝贝千金,怎么可能随便就跟一个认识的穷小子走了?虽然我打遍江湖无敌手。”
“所以啊,话本最后要写,盟主千金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认贼为亲,今日受这胯下之辱,明日提剑砍仇人狗头。她独自一人匡扶家族基业,将废墟重建,召集故旧亲友,将家族复兴,自己成为蓝家的顶梁柱,扛起家族的重担。”
巫屠月靠在她肩上,手指笨拙地去捉那一缕发丝。
“我真是个天才,别人都写这千金见了男人就忘记父母,要死要活,不要脸面去倒追,虽然穷小子被我改成了妖女,但是也不妨碍这个千金的完美。
正所谓上岸第一剑,先砍意中人。甜言蜜语哄着杀,有心者天不负,那才叫好话本。”
蓝玉台一巴掌拍在那只不安生的手上,“给我闭嘴,不许多说半个字。”
巫屠月哼哼几句,又凑到蓝玉台耳畔,“你说,我这话本卖出去,能赚多少个铜板?”
蓝玉台推远了她,自己转到面向墙壁的那一面睡下,再也不理会巫屠月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