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爷顿时一愣,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赵澜又语气淡然道,“其实不仅如此,包括今日太后寿典之上,任何一举一动,姐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何人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每隔一炷香的时间,皆有人一字不差禀报到姐跟前的。”
又一记如看白痴的眼神瞪过来,“别忘了,姐如今可是手中握着典昭司的大权。”
“皇城典昭司直接隶属于圣上,肩负着监察百官、搜集情报,以及秘密处理一些大案要案之职责,手段与实力,自然不是寻常衙门所能比的!”
“姐虽未亲身前往,却也算是亲眼目睹,咱们的楚国公是如何凭着一己之力,不惜冲撞皇家盛典以身涉险,九死一生却硬是活生生逼得皇太后走投无路,最终不得不妥协,为澄州数十万百姓讨得一个应有的公道,何等壮烈?”
一时间,目光说不出的柔和,隔着案几,一只葱段玉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
盈盈浅笑,万千风情,“有勇有谋,有胆有识,更胸怀着社稷与百姓,挺好!”
“只是今日,你受苦了吧!”
王老爷印堂一黑,有点哭笑不得。
本还满心傲娇地想着,趁此机会好好在这婆娘面前,吹嘘吹嘘今日自己是如何舍身忘死,如何运筹帷幄,好好展露展露自己的英雄气概,臭屁一番。
可谁知,今日一举一动,竟全在人家的眼皮底下。
然而短暂沉默,却见这婆娘又一声轻叹,“至于责备、气恼……”
轻啐嗔骂,“你这呆子,脑袋都想些什么呢?姐为何要责备于你?”
“澄州民变一案,其中玄妙,所牵扯的盘根错节,满朝谁人不知?可若是今日,你也与这满朝官员与皇室勋贵如出一辙,害怕得罪太后惹来祸事,为了明哲保身,为了前程官运,而缄默其口,连站出来为那些苦难的百姓说句公道话的胆子都没有……”
“那才是姐看错你了!”
却又话锋一转,“你不是一直心中疑惑,太后寿辰,就连一众离京就藩的王爷,都须得领旨千里迢迢赶回来,可姐为嫡长公主,今日却为何没有前往贺寿么?”
几分幽怨,“其实自从澄州一案,被你弄得天下皆知,民间舆情沸腾失控……”
“姐虽整日里忙着典昭司衙门与生意上的事,可又如何不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又岂会没料到,今日寿典,会是怎样的险象环生惊心动魄?”
“你要逼老祖宗妥协退让,从此不再插手曹家之事,可老祖宗又何尝不是一心想置你于死地?”
“你虽好一招奸猾手段,借着澄州舆情,将那曹牧与吏部左侍郎吴正德,一同推向风口浪尖,甚至天下百姓口口相传,诸如什么曹牧一手遮天把持朝政,什么吏部就是曹家的吏部,这般大逆不道的话都出来了……”
“逼得曹牧今日,不惜一切代价也定要在太后面前,保你周全,否则,便彻底坐实了把持朝政清除异己的名声。”
“不得不承认,好一招绝妙之计!”
“而曹牧的一句话,可比任何人出面,都要管用!”
“可即便有曹牧出面,即便你手中还另有乾坤,握着那曹参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铁证,姐又如何不知,今日之局,对你依然凶险异常!”
“根本就是一场关乎身家性命的豪赌,稍有不慎,便是身首异处万劫不复。”
语气淡然似水,似乎只是在念叨着一些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因此,姐不得不早做谋划。”
“所以早在前两日,吴正德便已被姐派人,从临州秘密请回了典昭司衙门。”
“除此之外,包括吏部衙门内吴正德昔日的诸多亲信,包括出身曹牧一派的诸多朝臣,也已经被典昭司摸查了个底朝天。”
“不仅如此,今日承德宫内,姐也用尽了一切手段,有所布局!”
“其实你也知道的,姐早已不再过问国政大事,且因为曹家二公子的原因,老祖宗也向来对我极其不喜,因此能为你做的,不多!”
云淡风轻朝他笑笑,“但是今日之局,若太后妥协,你得以全身而退,自然是有惊无险。”
“什么也不会发生,吴正德过两天自会安然无恙回到临州 ,继续颐养天年。”
“否则……”
略微迟疑,才又继续道,“太后是姐的皇祖母,姐自然不敢不尊,可鱼死网破,曹牧与曹家,总得付出些代价。”
“唯独只怕那时候,朝堂震荡,又是一场狂风暴雨。”
“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
圆润绝美的脸蛋,依然恬静温婉,“姐一介女流,不懂什么朝廷法典公正,不懂什么社稷百姓,可唯独不想看着你好端端的,就这么委屈受苦甚至蒙难。”
“之所以跟你说这些,不是想你对姐多么感激。”
“以前,特别自从你入京上任,姐还总是担忧,你这人虽向来做事谨慎,却又极易意气用事,更不懂朝堂为官逢迎之道,害怕你有一天会闯下大祸。”
“可现在,姐只想告诉你,记住了,以后便是六部尚书正三品大员了,已是名副其实的当朝重臣……”
“朝堂凶险莫测,可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你认为是对的事,你放手去做便是。”
“哪怕错了,哪怕把天都捅个窟窿,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姐也定会不顾一切替你兜着。”
“哪怕舍了这公主之位,哪怕身败名裂,哪怕万人唾弃,姐也无所谓。”
于是顷刻,王老爷便彻底愣住了。
直勾勾望着面前,这张风情万种美艳不可方物却依然沉静似水的脸蛋,硬是惊得一塌糊涂,眼珠子都快滚到地上来。
还真没料到,今日之局已经够惊险刺激险象环生了,暗中竟还有如此惊天动地的布局?
这婆娘瞧着一副端庄温婉还温柔似水的模样,手段还真不是一般的生猛呐!
这架势,今日若是情况稍有不对,承德宫得山崩地裂呐!
更重要的,她虽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不过粮铺里买了两斤粟米那么简单,可身在庙堂,他王老爷又如何不知,仅仅为了他的安危,她到底默默承受着什么?
至少,今日之局若真走到了那一步,曹家的日子是否好过他不确定,可朝堂震动天翻地覆,她又岂能全身而退?
本想没心没肺奚落她两句,找回刚才被调戏打趣的场子,可陡然间,心中一阵莫名酸楚。
可紧跟着,却也不知是不是突然脑子犯浑,竟是“嗖”的一声蹿起来。
三两步便走到这女子身后,二话不说,已从后面将她紧紧揽在怀里。
傻愣愣憋出一句,“澜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