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十一点。
简陋的办公室内，我趴在桌上，在台灯的光芒下，装模作势地写着东西。
身后阴暗处的角落里，宋老三正用一块在办公桌上拆卸的铁片，拧动着后窗护栏的螺丝。
“咳咳！”
我隐约间看到外面有手电光芒闪动，顿时咳嗽了两声，给宋老三报信。
几秒钟后，房门被推开，苏家铭带着两个人走进了房间，皱眉看向了我：“这房间有灯，为什么不打开啊？”
“灯光太亮我写不出东西，记忆也容易受影响，上学时候留下的毛病。”
相比于苏家梁，我更怕苏家铭这个喜怒无常的疯子，故作镇定的问道：“梁爷给了我三天时间，这才过去几个小时你就来查岗，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我本来就是在默写这些内容，需要安静，你们这样会打扰我的思路！”
“我不是来检查的，而是给你们送宵夜。”
苏家铭摆摆手，他后面的一个人也把装着餐盒的袋子放在了桌上。
虽然嘴上说是来送东西，但苏家铭还是状若随意地凑到了桌边，看了一眼桌上纸张的内容，眯起眼睛看向了我：“小子，你他妈的不是在跟我们搞鬼吧？这尸泥是什么东西？我让你写青铜器造假，结果你他妈的在这写玄幻小说呢？”
“你说话要讲证据！别不懂装懂！”
我抬头直视着苏家铭的眼睛：“但凡搞考古工作的人都知道，许多春秋战国墓的底部，都会有一层薄薄的腐泥，这是人的尸体和各种布料类陪葬品腐烂形成的，古代人殡葬惯用朱砂，很多出土的商周文物上面，都带有尸泥和朱砂。如果在移植锈当中掺杂尸泥，贴在已经咬过锈的青铜器上，足够骗过许多学艺不精的二把刀了！”
苏家铭半信半疑的看着我：“真的？”
我对于尸泥的描述是真的，自然也不怕调查：“当然是真的，一看你们苏家人就是只会造假，而不钻研历史，而且你们从来都没盗过墓吧？所以才不会知道尸泥这种东西，而且也搞不到！”
苏家铭嗤笑道：“废话，老子做几个铜罐子，就能卖上天价，谁会闲得没事去地底下翻死人骨头？况且……”
不等苏家铭把话说完，苏家梁的声音忽然在门口传出：“老三，你在这干什么呢？”
“大哥，你来了！”苏家铭见到苏家梁，嚣张气焰散去不少：“我怕这小崽子不老实，过来盯着他！”
“屁话，小段是我请来的客人，不是抓来的犯人，轮得着你看吗？给我滚蛋！”
苏家梁生怕我在苏家铭口中套出什么话，呵斥着将其赶走，然后笑着看向了我：“刚刚你跟我家老三的对话，我都听见了，段家果然名不虚传，这尸泥入锈，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知道除了尸泥，你们段家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有啊，比如脱胎换骨。”
我将手中的纸张推了过去：“这种方式是先用真品制作蜡模，然后用蜡模翻模成硅橡胶，这样做出来的东西跟真品丝毫不差。”
“太小儿科了吧？这种最常见的手段，你无需写出来。”苏家梁抽出了一支雪茄：“这样你写着累，我看着也无聊，别想着拖延时间，我说给你三天，那就一分钟都不会再多。”
“梁爷，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就急着否定我，太武断了吧？”
我身体后仰，靠在了椅子上：“脱模只是这些工序的第一个步骤，接下来要去市场上收购大量的古代廉价铜钱，然后熔铸青铜器，过程中还要在铜水中掺铅，调整好比例，不知道这种古铜新做的方式，你们用过吗？”
苏家梁是个造假高手，很少能遇见像我一样跟他不相上下的人，倒是来了聊天的兴趣：“以往我们拿到残缺的铜器，如果是有价值的，只会对其进行修补。”
我也点燃了一支烟：“这种方式过于古老，对付那种不喜欢上科技手段的老藏家没问题，但是在面对喜欢检验的藏家之时，很容易露出马脚。而我这古铜新做的技术，哪怕上了仪器，最多也只能鉴定出年代有偏差，但绝对鉴定不出来是拼接货。”
苏家梁没有跟我在这件事情的讨论上浪费时间：“熔铸铜器，这方面我已经是行家里手，你的办法我虽然没用过，但绝对谈不上有什么新意，而且你也清楚，青铜器作伪的主要步骤在于咬锈。”
“那本书里面有很多青铜器赝品文物的鉴定方法，与脱胎换骨相匹配的方式，是在熔铸成型后打磨内壳，让他的厚度与真品相仿。然后用酸搅拌铜屑，将铜器整个糊满，放在加温的泥窑中热烘半个月。”
我顿了一下：“这样做成的铜器锈色坚固不漏底，连范线、范痕都能仿出。不过这种铜器也是个半成品，还需要继续加工。众所周知，青铜器上的绿锈好仿，但红斑难做，大多数人仿制的红斑颜色黯淡，用硬物一戳就掉了。”
苏家梁听我说起这事，身体不自觉地前倾了一些，明显对于这种事情十分感兴趣。
我也继续说道：“真的红斑硬度极高，不易除掉，所以懂行的人，在购买青铜器的时候，第一眼看的就是上面的红斑。而我们可以在不值钱的残破铜器上面取下红斑，在仿制铜器上挖沟，然后通过古方胶将真的红斑贴在上面。古方胶不怕火烧，用料天然制作而成，用这种胶粘上去的铜锈没有异味，就像是在铜器上生出来的一样，不论是高温还是刀刮，都不会产生影响。”
苏家梁挠了挠鼻子：“你说的这个古方，指的是哪朝哪代？”
“古方是个人名，据传是元代出蜡局的五品提举官，出蜡局是元朝廷专管失蜡铸造的衙门，还负责官制仿品，我说的胶就是这位提举发明的。制作这种胶，需要先把青铜器泡水，然后放在空气中静置，利用铜绿，也就是我们说的碱式碳酸铜作为原料之一，再结合尸泥等其他九种材料混合，据传用这种胶贴上去的铜锈，目前为止还没有被人识破过。”
我顿了一下：“这种胶的做法十分复杂，我想了好久才回忆起一个大概，结果还没等落在纸上，就被你们接二连三地打扰，现在差不多全给忘了。”
“哎呦！这事怪我了！见谅！”
苏家梁顿时换上了一副笑脸，连忙带人退去：“你放心，我会通知下去，今晚谁也不许打扰你，但是古方胶的配方，最迟明天一早，我必须得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