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成名多年、德高望重……
但因实在地位超凡又生性孤高冷淡的缘故，六界修士里没听说过长留上仙白子画名字的人固然很少……可真正认识白子画容貌的人却也不多。见过妖尊渺落真容的人则更寥寥无几。
比如说，那些曾经追杀云牙的，也是出身仙门大派的精英弟子。他们作为修士看见了那对情侣的真实容貌，但却没有认出白子画和渺落的身份来历。
哪怕感觉前段时间偶然遇见的那对璧人容貌风姿实非等闲，轻易也想不到隐居避世三百年的长留前掌门和妖界帝尊身上。
但，用搜魂术探查了那些人记忆的莲城城主无垢上仙却是定能认出白子画与渺落身份的。哪怕他们分离无见的时间还要超出三百年很多很多……
“……想吃兔子……”、“……饿了……”
“……去吃东西……”
摄魂术所闻回响耳边，再搭配上手中推演天机，算到最后找出的肉兔尸骨。无垢上仙琉璃一般剔透美丽的俊眸里有猩红血光逐渐浮现，声音冷寒，字字刺骨如三九寒风。
“渺、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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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落此时还没察觉到自己已经被个上仙盯上了。
【莲城】
百宝大会名不虚传，里面好看好玩的东西委实不少。看得妖尊大人灵感迸发、文思泉涌，图纸哗啦啦画了一张又一张。
要是每张图纸都按符合他们身份修为的材质、灵禁来炼制锻造，想来长留上仙未来三百年就别再想做其他事了。
“这里攒花的明珠，若把小米珠换做银月蚌所产月华露，应该更为清雅秀致。”顺着渺落的构思，认真研究一阵图纸后，白子画拿着黛笔，改了几处。
渺落提醒他，“月华露可不易定型。”
这样一换，换的不是几个珠子，是全套数百个法阵。哪怕白子画修为高深，这一改也至少要多花费他几年时间。
“嗯。”白子画又翻了翻图纸，挑了个造型简洁的玉笄道，“先给你做这个。”
发簪便先等等，他想做的精细点。
渺落闻言美眸微动，似是明了他心意。活泼清脆的声音霎时宛如掺了蜜般婉转娇柔，“听说天山派善机关阵法，炼器术也不错。修仙界坊市中常见的天工阁便是他们的产业……也对外接法宝订制的单子。”
“你要他们做的？”白子画道，“左右素日无事，还不至于委屈你将就。”
“云郎有此心意，妾又怎会委屈？”
………………
………………
收到无垢回宫的消息时，渺落正在房里做画。所绘正是大漠风沙。旁边白子画指尖一道剑气吞吐，在给宝石塑形。
“上仙，宫主归来，邀您移步书房一聚。”
他终于回来了……渺落心道：要不是无垢特意传信让白子画等等……她早两天就想回家了。
当然，哪怕她已有归心。但白子画出于礼数考量和与无垢少年情义，难得来趟无垢宫，八成也是不会不等无垢回来就走的。
“好。”
不知渺落正在腹诽什么的白子画平静答应：“我这就去。”话音未落，指尖剑气骤停，无声消散。
我的画还没完成呢……望着伸到眼前的修长手掌，渺落抬头一笑，嫣然如春。如云水袖轻拂而过，一片时空悄然凝滞。终究还是放下了笔。
——客居别处，主人归来，理应拜会。
虽然所谓礼数从来不在渺落眼里。但在外面，该给白子画留面子的时候，渺落多多少少还是知道照顾他。
………………
书房里，
瑞金香炉青烟袅袅。
早就到了的无垢已经摆好一局棋，待白子画到了，顺势便邀他对弈。
长留上仙欣然同意。渺落亦是笑颜明丽。
虽然妖尊大人不太喜欢围棋这种讲究谋略、极度费脑的游戏。但弈棋一道上合阴阳，仙凡两界都很流行……曾经长留山上，摩严笙箫默有事没事也爱来找白子画下上几局。
渺落已经看习惯了。
白子画和人对弈，她就靠在他肩上编璎珞。
待她手中梅花初成，亦是棋局过半时，无垢上仙忽然开口，“宫中近来有只雪狮新诞了幼崽，嫂夫人若有兴趣，不如去瞧瞧？”
此刻棋局之上黑白纵横，密密麻麻，难分上下。一眼望去，真是看得人头痛。而二位上仙落子的速度也愈发慢了。
白子画看着身旁坐了半晌没动过的渺落，低声问她，“想去吗？”
渺落想了想，点点头。便跟着无垢招来的侍卫出去了。
………………
只是走了许久，眼看着都要看见莲城城墙了，那传说中的雪狮幼崽都不见踪影，渺落不由眉梢轻挑道：“无垢说宫中近来有只雪狮新诞了幼崽，莫非竟是指的别宫吗？”
“不错。”引路侍卫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兽园正是建在城外别宫里的，所以夫人这几天才没有看见。”
“那我们就快些过去吧！”渺落玩味道，“也别这样慢吞吞走了，直接御空飞行过去，不是更好？”
“夫人所言甚是。”引路侍卫——莲城暗卫大统领默默算了一阵时间，冷静的唤出了本命灵剑。
渺落扫了他眼，淡淡点评，“太上真仙境，离突破只差一线。剑气精纯，不输竹染当年了。”
就是竹染那货的实力，大半不在剑上罢了。
“夫人请。”
“走吧，前面带路。”她倒想看看，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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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垢宫，书房
“……周天大罗，上映星辰。”
棋盘之上，白子画伸指又落一枚白子，淡笑说道：“无垢，多年不见，你这弈阵之道，愈发精深了。”
无垢道，“世人皆道长留上仙修为绝顶、天下第一，你我却也很久不曾较量过了……我很好奇，你要破我这阵法，需要多久。”
“那些虚名，你知道我一向不在乎的。”白子画摇了摇头。
这套棋具表面上是良玉所制，实际上属法宝之列。他一开始就看出来了。无垢在借棋局故意引导布阵，他也不是刚刚发现。
只是出于知交多年的友谊，不曾将其放在心上而已。“我们多年不见，你想切磋，我自然奉陪……只是黄昏欲至、天色将晚，雪狮是水系灵兽，灵力冰寒。劳你派人提醒渺渺，莫要贪玩。”
“放心，你这句话，我定会为你带到。”
弈阵之势已成，无垢冷静落下最后一步棋。虚空中有淡金色的星空幻景瞬间浮现，四周则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神兽幻景镇压。
白子画察觉有异，本能皱眉道，“无垢，你要做什么？”
“去杀了渺落。”无垢寒声道，“子画，我知道你而今定会怪我，但渺落那个毒妇配你不起，没有她，你将来会过的更好。”
“无垢！”白子画不敢置信道，“你疯了！”
渺落做了什么，就让无垢想要杀她？
天知道，哪怕当年诛仙台事件前后，渺落被仙界公诛之时，无垢宫也很沉稳的把此事主权给了长留。从未过问一句啊！何况如今？
无垢：“我很清醒。”这一生，从未如此清醒过。
………………
那一边，
渺落跟随着侍卫终于到了目的地——莲城郊外三十里处一片胡杨树林。
“果然，雪狮幼崽什么都是假的。”渺落扁扁嘴：别人家的毛茸茸都靠不住啊！这地荒的，固然风光壮丽。但、但她刚刚看见了什么……那刚刚从树枝间窜过去的是什么？松鼠耶！那大尾巴、那小鼻子小嘴……她可以！
红绫飞过，带路侍卫警觉避过。但其实他不避也没事，渺落的准头且还没有那么差。断不至于捉只松鼠还误伤。
“不愧是妖界帝尊，都到了这时候，竟然还有法力。”
无垢书房燃的沉水香无毒，还是上等的、宁神理气的良药。但一遇上无垢宫路边栽种的灵植金提，就会使人真元沉惰，无法动用。
“喔，本尊百毒不侵。”
渺落轻笑道，“你要想拿下本尊，恐怕还需要点别的手段。”
于是带路侍卫毫不犹豫抛出了一十八座金人傀儡。地上土层翻飞，还有罗网升起……渺落不想被罗网缚住，那姿态太不美观了，丢脸。于是脚步轻错，退了几步……
而这一退，便恰好退入了一座封印中。
“真是机关算尽、环环相扣啊！”渺落勾起唇角，笑容似讥又似嘲。她懒洋洋的掀起眼眸，望向莲城的方向——无垢快到了。
不，他已经到了。
几十里的距离，以堂堂上仙御剑之速，本也用不了一时半刻。
………………
“你想杀我，因为、一只兔子？”
摄心术顺利窥出无垢上仙内心景象：宫中庭院，他拿着灵参奇葩喂雪球；寝殿书房，他与一名清纯秀丽小白兔般的女子朝夕相伴；刺客来袭，柔弱不堪的少女奋不顾身挡在他身上；验生石上骤然亮起的金光昭示着无垢上仙命劫已至……
曾经莲城老城主的音容笑貌，六界历代因为命劫生不如死的大能名册，他沉默的藏起一串琉璃珠，然后以偷盗之名将云牙逐出莲城……
无垢宫前，暴雨中苦苦哀求的少女；侍卫奉上，光泽黯淡的验生石；紫竹林里挖出的兔子厨余；媚儿招述，云牙遭难的原因……
渺落唇角抽了抽，忽而弯腰捧腹，哈哈大笑，笑的妖娆眼角生生沁出几滴眼泪。
“你爱上她了、你爱上一只兔子……”
真是意想不到。
哪怕那些红袖添香的往事，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但她从前哪怕看见过了，也真以为云牙只是单相思来着。
哪怕很清楚云牙命格特殊，并确定她此生会和某位上仙有非同一般的亲近关系。渺落连东华、檀梵都怀疑上了，都觉得无垢嫌疑很低……
在她想来，无垢这人顶多只是云牙此生劫运的开始，一个背景板中的配角而已。
“没想到……无垢，我真是错看你了……噗哈哈哈哈……”万年铁树开花了啊！
至于无垢误会她杀了云牙，所以想杀她……
渺落没有在意。
——自出生起，世上想杀她的人多了。法力高强如东华帝君，实力低弱如凡间走卒。人数最少的时候，是只有知道她存在的神仙想她死。人数多的时候，是天下大部分生灵都想她死……
可那又如何？
她天生不灭真灵，哪怕真的身死，也能再塑身躯。
如今不也一直活着？
渺小如蚂蚁都会咬人，但世上很少有人会因为身上爬了一只蚂蚁而去故意费神摁死它。因为蚂蚁不比猫狗老鼠，甚至不如蚊子，被它咬一口真的不疼不痒。摁死它反而浪费时间又脏手。
同理可得，九天之上的神魔因为凡人（神境之下皆凡人）的无谓冒犯喊打喊杀也真的很失身份。
渺落大人是个要身份的人。
所以当无垢提剑朝她冲过来时，她只是平静的顺着摄心术引导，孕生心魔，将无垢意识困入心魔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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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垢宫，书房
看着无垢起身出门，至今搞不清这位好友遇见了什么的白子画已经快疯了。
渺落修为很高，他一直知道。而不久以前，太白山一役，渺落轻易放倒妖魔界几位护法并十万兵马的战绩也足以彰显她战力。
可是、可是、、、
妖魔界的修行体系弊端很大。前期固都勇猛精进，越到后来与根基扎实的正统修士的差别却越大。杀阡陌之下几大护法，从春秋不败到般若花，虽然各有所长，可杀伤力不是靠心计谋略就是靠毒药、机关傀儡等外物……
无垢上仙可不是他们那些水货。
尤其、太白有神器……
——幻思铃，虽然主要功能是控制人类七情六欲，但单看神器本体，它却是个铃铛。与流光琴一样，是可有大范围音攻的。
渺落和他和流光琴在一起的时间太久。白子画看见过，渺落有能力隔着很长距离牵引出流光琴神力。
………………
………………
胡杨林中，
无垢上仙心魔深种。
只是渺落又一次的被他惊讶了：她原以为无垢这会都要为云牙报仇来杀她了，在幻境中，有了机会，应是想与云牙重新开始，长相厮守才对。
结果、、、
这家伙居然还犯起哲学来了！比起云牙没死与他重新开始，心魔幻境中的无垢居然在全心全意清洗世界——暗杀各大门派败类。
渺落心说：虽然幻境中那些人确实各个都不算好人，但争权夺利、欺男霸女一类品德风气问题，若按仙律，算下来也罪不至死吧？不审而诛，不判而斩，哪怕是无垢上仙亲自出手，也是纯纯的谋害啊！
她动了动心念，设计无垢在“替天行道”时被人撞破心迹。
然后，据无垢死前自述：他居然在后悔没早一点杀了云牙，导致命劫发作，深入歧途无法回头……
这个人，你认真的？
渺落非常震惊，渺落不能理解。
………………
“吱吱——”
无辜被掳的小松鼠眨眨黑豆小眼，趁着妖尊大人一时失神，机灵的一抖凌乱的毛毛，飞快溜了。
………………
心魔幻境里，不想被别人审判处死的无垢决定有尊严的自杀。
而根据心魔大道与幻境法则，他若在幻境里自杀，外界真实的身体也会同步死亡。
渺落挥手驱散心魔，将无垢从幻境放出。
无垢上仙气机迸发，雄浑真气几若实质，穿破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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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渺。”
这一道真气柱真是再明显不过的路标了。不惜损耗在最短时间里冲破阵法禁锢的白子画慌忙赶来……
渺落娇躯一僵：来这么快？无垢行不行啊！不是，春秋不败他们那么没牌面吗？她妖尊大人那么没牌面吗？
无垢不是当真自大到以为能在半柱香内杀了她吧！
——哪怕在他亲自出手前，已经从香药、机关、阵法、封印等各个方面寻机削弱她了！
还是说，无垢上仙自信哪怕白子画在，哪怕白子画知道他要杀她，也不会奈何他，不会阻碍他，不会伤害他？
三百年前的糟糕记忆再度浮现心头。
渺落垂眸，双臂环膝蹲在地上，埋着脸。遮去一切心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