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楼自是没有错过那手臂上的伤痕。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群刁奴,怎敢?”
纪明楼面上的怒意,显而易见。
那纪清芙心内却是冷笑,面上还是流露出女儿家的害怕神色。
“爹,这些都不算什么,女儿已经习惯了,女儿可以吃那些发霉发臭的食物,可以衣着破烂可以挨打受累,但是求爹……求爹救救彩月,她们说把彩月卖到了花巷里,爹,你可知花巷是什么地?还说若是女儿不听话,也把女儿卖进花巷……”
“爹,求求你救救彩月,女儿不能没有彩月的……”
七岁的孩童跪在地上,满面是泪,只为婢女求情。
说出的话,却是让所有人震惊。
那纪明楼听后却是满眼不可置信。
他望着发妻留下的女儿,满眼悔恨。
“芙儿,你说的可都是真的?这群刁奴,刁奴竟然如此对你,来人,把她们都给我拖下去,交由衙门,按罪处分。”
好像并不知情一般,那纪明楼气得不行。
而这一幕落在纪清芙眼中,纪清芙却是觉得无比好笑。
“爹,还请爹救救彩月……”
但此刻,她知道,还是彩月要紧。
那个前世,用自己生命去挡住官兵的女子。
虽然,最后她还是惨死在了那个阎罗的剑下。
也许,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让她重来一世,重新过活这该死的一生。
纪明楼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她们是谁指使的?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前世,就是纪明楼的纵容,苏姨娘的背后指使,这些丫鬟仆人从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在相府,活得不如一条狗。
彩月被发卖在花巷,若非三月后,她在相府后院遇到君墨言,不是君墨言相助,彩月根本就不会回来。
后来,她们主仆幸亏得到君墨言的相助,这才比从前好过一些。
但在府内,到底是活得不如一个丫鬟。
亲生父亲纪明楼呢?
抬了苏姨娘成主母,明明是个薄情负心之人。
可却受到万人敬仰。
提及纪明楼,人人都道他对母亲情深至极。
事实是,她到死,都没有得到父亲一次的关心。
“承蒙千岁爷青睐,家中小女自是以身相许,乃荣幸之至。”
一句话,定了她一生。
一个她连面都没见过的人。
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奸佞。
她就这样被许给了那样一个不堪之人。
九千岁?
竟然是九千岁。
只是啊,纪明楼最后也没想到,杀他相府全族的也是那九千岁。
真是活该!
他妄图想要让自己去笼络那千岁爷。
但到底,她面都没见过第一次见他,就被他一剑杀了。
想到这,那纪清芙身上冷意迸发。
纪明楼这样一个卖女求荣,为了权势荣华,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就该死。
但眼下,她不过七岁。
很多事情,还需要慢慢来。
现下,救出彩月要紧。
“好,芙儿,你放心,爹一定会让人将彩月救出,你且安心,这等刁奴,爹也绝不放过。”
纪明楼难得流出担忧神色。
这样的关心眼神,在纪清芙眼中,不过是做戏。
她这个爹啊,为了给别人看的。
一个慈父吗?
纪明楼,还当真是伪君子。
伪君子得彻底啊!
纪清芙想到,纪府被抄家之日,那纪明楼与她说的几句话。
纪明楼说,不要怪他。
纪明楼说,他都是有苦衷的。
他说,芙儿,快跑,不要回头……
他说,不要怪爹,芙儿……
为何不怪?
凭什么不怪?
她十五年的痛苦,都是他加注的啊!
明明是相府嫡女,却从出生开始就被扔在偏院不闻不问。
人人都说她天煞孤星,克死了亲生母亲。
人人都说她该死,她活得不如一条狗。
每天都如履薄冰,每天都在痛苦中无尽折磨。
身为亲爹的纪明楼呢?
稳居朝堂之上,门生遍满整个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家中姨娘抬升主母,那纪颜玉每天蹦蹦跳跳的在他身边环绕,他将所有美好的东西,都送来给纪颜玉,讨纪颜玉那个女儿欢心。
他阖家团圆之时,可曾想起半分母亲。
可曾想起,偏院挨饿受冻被打的嫡女?
纪明楼从不曾想起半分。
他将纪颜玉许以周武侯府小侯爷周祈恩,那是他亲自挑选的夫婿。
高门富贵,岂是纪颜玉一个庶女能嫁的?
却后将她送给那人人得而诛之的奸佞九千岁君少决。
同是女儿,天差地别。
就连在死的时候,他说的那句话,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要自我安慰一番,想来也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有多不配为人父。
他以为自己怯懦不敢言,听父命,自然会选择原谅。
但可惜,不会。
纪清芙永远不会原谅这样的一个父亲。
因为纪明楼在她心中,就不配为她父。
但眼下,那救出彩月的事,耽误不得。
她记得,前世,君墨言将彩月从花巷带出的时候,彩月被打的差点丢了一条命,还毁了容颜,自此后不愿接触任何生人。
可想而知,在相府被抄家的最后关头,只身去挡那官兵的彩月,用了多大的决心。
说到这里,那纪清芙心中的痛苦就愈发浓烈。
“放心,爹一定会让人将彩月救出。”
有了纪明楼这句话,那纪清芙这才擦掉眼泪,眼眶熏红,鼻音很重,“谢谢,但是爹,小院漏风,女儿和彩月怕是也没有地方可住,爹可不可以让人修缮一下小院,只要一个小棚子够我和彩月躲风雨就好,女儿不要多好的,只有这个心愿,爹,求求你了……”
七岁的少女说话恳切,眸内满是祈求。
看起来让人唏嘘不已。
明明是相府嫡女,竟然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那管家听着都不免动容了起来。
想到那纪清芙的处境,也是不免长叹息。
“你就住那草棚子?她们寻常就是这般对你的?”
纪明楼似乎也很不可思议,面上是震怒、是痛苦、是无颜……
纪清芙点了点头,眼神中还带上了几分害怕,“不敢骗爹,她们不让女儿说……但女儿就是住那里,就是冬天冷了些,夏天蚊虫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