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进去之后,陈妮和陈立民则一起守在录音室外面的工作台边上。
透过一面巨大的夹胶玻璃,可以清楚地看见录音室里江雪录歌的样子。
只是这天下午,陈妮发现陈立民眉头没有前几天那么舒展。
她不是音乐人,从监听耳机里听不出来个所以然,一直等到结束,看到陈立民冲着里面的江雪做了一个oK的手势之后才松了口气。
她原以为是顺顺利利地过了,结果陈立民却说,“小本家,江老师今天心情不好?不过这个声音质感还是有点意思。”
“这是两首甜歌呢,”陈妮说,“虽然声音质感我不懂,可能心情是有点影响,要不要重新录?”
“感觉她有点累了,”陈立民说,“歌手的状态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也许这一些情绪在部分听众听来会有不同的感受。不必追求形式上的完美,录音室完美,演唱会崩现场的歌手可是大有人在。”
他说是这样说,但还是尊重了陈妮的意见,让江雪自己听了一下,然后把自己的看法跟她说了。
江雪想了想之后说道,“是有一点其他情绪在里面,如果陈经理觉得有必要重录的话,我就重录,毕竟您是制作人。”
“不用。”陈立民很肯定地说,“放心吧江老师,不是质量问题,是质感,今天就到这里吧。”
江雪点了点头。
她也是有些累了,而且心绪有点不平静,算了算时间,该吃药了。
“我去一下洗手间。”
陈妮赶紧把装着药的小手包递给了她,跟着她出去了。
陈妮心里有些紧张,跟在她身边一句话不敢说。药她是吃了下去,自来水汩汩地流着。
陈妮见她大把大把地用冷水搓脸,这才明白为啥老板为啥总是画淡妆。
半晌之后江雪才收拾好。
“没事了,”她笑了笑说,“下班了,不补妆了。”
当时陈妮就觉得她的笑容显得古怪又复杂。心里兀自斗争了一番,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表示。
两人跟陈立民道了个别就离开了。
……
晚上吃饭时,江雪还是一副温柔可人的没事人样子,林秋给她夹菜,她就乖巧地笑笑,然后细细地扒着碗里的饭,也不多说什么。
她天天给林秋打电话开场白就是‘警察查岗’,实际上她才懒得查,那话也不是字面意思,实际意思就是跟他说‘我想你了’。
她坐在板凳上,背挺得直,左手端着碗右手拿着筷子,一副端庄模样动着朱唇小口抿着饭菜。
眼睛的余光清清楚楚地看着桌子对面局促的老公。
她心里一阵嗤笑,心道是这个家伙在外人面前不动如山拿捏得稳稳当当,搁自己家里连装都不会了,到底还是自己男人,白天晚上心里装着爱,嘴上不全说,行动上却是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心里又是笑,又是感动。
林师傅那眉头紧锁的滑稽得很,她也不说话,就端着,结果六十秒不到,林秋自己绷不住了。
林秋说,“今天下午我是去木禾了。”
小样,绷不住了吧?江雪心想,我一个专业歌手业余演员能不比你会演?
她若无其事地给林秋夹了一块肉,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哦,我知道了。”
她偷偷瞄着,林师傅果然一阵慌乱。
林秋又挤了一点半真不假的牙膏出来,“蒋总助理叫我过去说点事情。”
“哦,蒋总助理人挺好的。”
“找我说关于你的事。”
林秋想一点一点说,老婆要是被勾起了好奇心,主动问起来,就进入他自己的节奏,就好组织语言了。
结果江雪根本不上当。
人家什么人啊?
掮客的女儿,南洋世家的小娘惹,单枪匹马闯内娱的实力歌手……
江雪这会儿才是真的不动如山,“哦,蒋助理找你谈谈我的事,我知道了。”
林秋低下头,不知道怎样措辞才好。首先不能骗她,其次不想让她感受到压力,这就很难办,最后蹦出四个字,“欲言又止。”
江雪面无表情且心有灵犀地接了四个字,“止言又欲。”
“整理语言。”
江雪决定饶了他,“让我说吧。”
她抬头看了看林秋,然后说道,“谈我的事情不该找佳佳吗?找你干什么?找你只能谈你的事情,要不然就是谈咱俩的事情。咱俩有什么事情值得蒋助理谈的?祖家有人找木禾那儿去了,怎么,你当我傻还是当我瞎?”
“我只当你太聪明。”
江雪咂咂嘴,假意揶揄道,“你们男人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都爱白莲花。”
“不啊,”林秋辩解道,“我就喜欢。”
“你喜欢还想用好奇心套路我?骗谁呢?”
“自欺欺人好吧?”
“噢,那就是后悔了。没事,咱们这儿没有冷静期。”
“你在说什么虎狼之词!哎,江雪,我觉得你有点蹬鼻子上脸了啦。”
林秋这话是真有点儿激动,说话声音就稍微高了一点点,语速就快了一点点……
江雪一听,马上把手里的碗放下了,小嘴委屈地嘟起来,一只手搓着鼻子,“完了,林师傅生气了。”
她歌手的演技在线,更主要的是本来心里就有情,想象力又丰富,情绪一带起来,虽然心里乐开花,眼睛里倒是阵阵涟漪,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
“哎哎哎,对不起对不起老婆,”林秋赶忙跑到她面前,把她那小脑袋揽在自己的六块腹肌上,“我刚才激动了,你一说你们这儿没有冷静期,我冲动了,这种话能乱讲吗?下次别讲了,我控制不住。”
“哈哈哈哈,”江雪神经质地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摸他的肚皮,“到底是劳动人民的腹肌,没练过,只有六块,好硬,我好喜欢。”
林秋立马就放开了她,“江雪,你逗呢!”
江雪看着老公哭笑不得的样子,费了好大劲才把自己神经质的笑声收起来,变成了偷偷地笑。
直到这一会儿,林秋这才明白,这波自己在海平面,老婆在电离层。
人家不但早看穿自己的心事了,还背后思量了不少,还故意逗自己给自己减压。
老婆没事,他一个八尺大男人倒是豆大泪珠滚了下来。
江雪柔柔地给他擦了,“早说了,死也不会离开你,压力这么大干什么?搞得自己很痛苦。”
“吃饭吧。”林秋又把碗拿起来,谨慎地说,“袁瑞雪跟我说,可以给咱们更多资源。”
江雪笑了笑,“还是怪我,有事没给你讲清楚。”
“什么事?”
“我们家是二房的,二房头家支持和远望合作,但是爸爸却把我放上了和盈宇讨价还价的谈判桌。前几天英姐说头家太太夸我,应该是头家太太觉得我已经选好边了吧。”
“老丈人怎么好像有点唯利是图的样子?”
“不是好像,就是。”江雪说得有点恨,“韩某人不是什么好人。我不知道爸爸是真看不出来还是假装不知,有时候想到这些,我真的很难原谅他。哎……”
江雪叹了一声,“老公,是该跟你说说了。我们祖家的男女,轰轰烈烈的爱情不是什么必需品。不靠姻亲,在海外很难立足。男人耕田打仗流血流汗,女人生儿育女算账看家,应该的。哥哥嫂子也是包办,见过几面就结婚了,那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
“所以其实也是因为你后来发现那是个火坑,所以不想跳。”
“本来打算认命了,结果那晚发了癔症又遇到你了。”江雪叹了一声,“我要是认了命,我估计我也得去跟米米姐当邻居。袁总找你聊天不奇怪,我的家事我自己知道怎么处理,你不要想太多。”
“原来是私奔了,但没有完全私奔。”
“什么私奔?”江雪正色道,“我是正儿八经嫁给你的!林秋,你要讲良心!”
“良心在这儿呢,你摸摸。”
她柔软的手就伸了过来,忽然之间脸就有了一点儿红。
“快吃饭,吃完饭做正事。”
“哦,”江雪低着头把手缩了回去。
“你想做几件正事?”
“两件?”她脸更红了,“算了,别累着,就一件。”
结果,她最后也没有闹清楚究竟做了几件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