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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山河未老 > 第233章 东风吹愁故里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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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飒飒,一场飘雨不期而遇。

山河睡眼惺忪,侧目看了看穷光蛋映照出的雨丝不断,原打算不去理会,继续沉睡,可祈楼上的风铎阵阵轻响,还是拂去了他些许睡意。

风铎声响,福音广布。

他在宵皇《器传》中有了解到风铎一物,书上记载,风铎可用来占卜,故而亦称“占风铎”,只要在建筑四周挂上风铎,即可根据风向与铃声大小判断吉凶。

后世认为风铎声能净化邪气,驱走厄运,因此只要风铎声响,便意味着福音到来。

真有福音到来么?

山河望着风铎出神,心间隐隐抽痛,他找了那么多地方,等了那么长的时间,终究等不来一个福音。

可惜他不能像朝天歌那样,拿着辟邪卷将他破碎的灵魂拼凑拾起,无法千万里寻觅引渡,他更不知该从何处找起。

千万思绪萦绕心间,难道朝天歌真的入了幽冥?

这些年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他不愿想对方是受业力牵引到幽冥还愿去了。

还当年为他借的愿。

那般便只能到万劫不复的鬼渊深处,永不得解脱。

他始终心怀期待,朝天歌会回来找他。

可时隔多年仍不见回音,他又不得不往幽冥想去。

目之所及,一片湿漉漉,透心凉。

若以他如今的修为再闯幽冥并设法救人,全身而退也不成问题。

但他如何能去得了?

当年朝天歌是让幽冥大门为他常开,可千灯古镇的幽冥之路早封了,断不能因此再开启,到时纵有天大能耐也无法再承受生灵涂炭之灾。

对了!

山河翻身坐起,如同死寂的心乍然间活跃起来,他似摸到一根救命稻草,使劲往回拽。

“鬼伺!鬼伺!”他急呼。

山河无法独自进幽冥,只能借助鬼伺。

当年也因鬼伺帮助才入了幽冥。

只是不知如今再叫,是否奏效。

几声呼喊过后,一黑影从林子幽深处飘来,貌似人的形态。

来者是个黑色大袖衫、衣襟半敞的长卷发男子。

山河愣神片刻,只见对方在他面前定住身形,朝他恭恭敬敬一拱手,他方才反应过来,便是胸腔一阵震荡。

只是这满脸络腮胡刚毅野性的样,实在很难和憨憨的鬼手对上号。

适应了须臾,山河从树上跳下,落到他面前,清了清嗓问道:“鬼伺,你可还记得我?”

鬼伺望了望山河,微感诧异。

“记、记得。”鬼伺说话不利索,好歹口齿清晰可辨。

山河抿着嘴点点头:“那就好,我想请你帮个忙。”

“请、请讲。”

“你能带我入幽冥吗?和当年一样。”山河双目紧紧盯着他问。

鬼伺诧异了下,再一躬身拱手:“能!但鬼伺不、不能。”

“哈?”山河皱了眉,他确定没听错,“为何不能?”

鬼伺不敢与他对视,头埋得低低,嗫嚅道:“鬼伺无、无力保、保公子。”

“无需你保护,我能自保。”山河手搭着他的肩膀,郑重其事。

但鬼伺还是摇了摇头,认真道:“冥、冥王不在。”

山河脸色一僵:“他……不在幽冥?”

心间才筑起的九层高台,瞬间夷为平地,搭在鬼伺肩上的手滑了下来,山河的神情瞬息变得低落。

鬼伺摇了摇头,面容落寞又惭愧,声音低低:“鬼伺一、一直待命,于三途河畔,于青铜大门,不、不见冥王与公子到来。”

以至于想,他们二位已不再需要他了,便常独坐三途河,还时不时遭那鬼道士调侃。

可鬼道士也不尽是调侃,偶尔也奉送几句安慰话,譬如:

“放心吧,他们不会忘了你,终有一日还会将你召去。”

“人间之事尘埃落定,再见不难,你便安心等着罢,会有如愿之时。”

“等你出了幽冥,若方便替我看一眼人间的模样,回来同我说说哈。”

之后便是发自肺腑的笑。

鬼道士最终还是没有出幽冥,而是留在他熟悉的三途河泡脚。

当时他便信了,于是翘首以望,兢兢业业。

不曾想,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只是再回人间,只剩山河公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公子不说,他也不必再问。

“你当真留意仔细了?冥王不曾回到幽冥?甚至是……鬼渊深处?”山河弱弱地问,再次见到鬼伺摇首,他心里一根弦绷断了,于是长叹了口气。

失了唯一的退路,山河满目萧索,黯然伤神。

鬼伺浓眉轻蹙,提道:“商、商陌说相见终、终有时,要有信念。”

商陌?山河晃了下神,这名好熟悉,似在何处听过。

“鬼、鬼道士。”

是了,鬼道士便是商陌,想起对方那不是很认真的敷衍模样,山河不禁摇头笑了。

要说信念,他信,他一直相信,可相信又有何用?

鬼伺再道:“商、商陌说,我命由我,不由天。”

“是啊,他说得不错,死生在手,变化由心。”山河声音变得很轻,连雨声都显得沉重。

山河缓缓转过身去,背对着鬼伺仰了下头,忽然又转回来:“鬼伺,冥王此前常去何处?”

鬼伺沉默了下,遥想片刻:“归、归魂岗。”

“归魂岗?”山河知道朝天歌身为大祭师必有招魂一事,但比起招魂岗,祈楼更应该常去才是。

“……”鬼伺定了定,无法揣摩他那不解的神情,继续道,“等、等一不、不归魂。”

等一不归魂?

山河微怔,脸上浮出一丝了然,是等朝爻吧。

鬼伺歪了歪脑袋看着他。

山河很快消化了情绪,再问:“后来呢?后来常去什么地方?”

“归、归魂岗。”鬼伺实话实说。

“还是归魂岗?”山河有些奇怪。

“是。等、等一不、归人。”

“不归人?”山河心头微震,朝天歌等的那个人会是他么?

鬼伺指了指他,忽又把手指收了回来,貌似习惯用手指了。

山河垂下了脑袋,憋了许久,才将上涌的泪意隐忍了回去。

朝天歌都能等,几百年日日夜夜的枯等,他都不曾放弃,山河不过就等了对方二十几年,便如烈火煎熬?

说到底,他是没耐心还是没信心?

山河哑着嗓音,转头问道:“鬼伺,你接下来去往何处?还回幽冥?”

鬼伺点点头又摇摇头。

见山河皱眉,他认真回了句:“归魂岗。”

去了后,了了桩心愿,最终回幽冥。

“你去归魂岗?何意?”

“等。”鬼伺言简意赅。

山河愣了下,随即恍然大悟。

鬼伺一言惊醒梦中人。

他真不该早早就放弃。

“鬼伺,你我一道前去,我们等他回来!”

山河重新振作,踩着泥泞,步子愈来愈快。

归魂岗的二十八骑,不知何时撤走了。

山河隐隐觉得,是他先前的举动点醒了故友,云追月与朝光想必早已心知肚明。

当今世上能敲招魂鼓的人,只有山河。

当招魂鼓响起时,他们或许已然猜出是故人回归,才撤退了守鼓之人。

山河觉醒一事不宜声张,但一定会寻机会让他一再尝试招魂鼓。

山河心间弥漫愧疚,他竟然先于他们放弃了招魂这一法子。

明明当年用了二百多年寻鼓都不曾放弃。

或许真如鬼伺所言,信念不足。

人的愿力大于业力。

纵然有业,他也该为此一拼。

重拾鼓槌,山河提了口气,击响招魂鼓,落槌便散去灵力。

鬼伺立在雨夜中,目不转睛地望着无限幽暗处。

要说他有心事么,鬼道士说他心事很重也很纯粹,但信念无人能及,当年救拾泽也是如此。

招魂鼓一遍响,林鸟高飞,二遍响,落雨回天,三遍响……

山河眼尾染了抹红,手臂震麻了,灵力大损,他仍旧不知疲倦地持之以恒。

这片山谷除了鼓声和他们,再无人踏足。

这几个日日夜夜,宵皇遍地鼓声浩荡,众人引颈而望,常于门外、于高处向着山的那边、向着招魂鼓的方向默默祈祷。

当年的天灾便如此,大祭师写给他们的祈天书,宵皇一众仍日日祷告着。

年轻一辈虽不知发生什么,却也效仿老一辈行事。

仿佛任何大事,众志成城、齐心戮力便能迎难而解。

鼓声震荡了十个日夜。

这晚,山河终于松了手,掌心浓稠的鲜血被雨水稀释了,他有气无力地弯下了腰,鼓槌落了地,他也跪了地。

鬼伺本意要将他带到祈楼檐下休息,但他摇摇头拒绝了,推开了鬼伺后,缓缓走下了归魂岗。

鬼伺不放心,紧紧跟在后头,看他十分落魄地踽踽独行,走向林子深处,走到了他熟悉的那棵树上躺下。

累了。

鬼伺怕他失望放弃,也怕他出什么事,便默不作声守候一旁。

许久,鬼伺猛然一抬头,极目望去,那黢黑的林子里头,一点红光徐徐飘来,渐渐显出个人形,行如轻风拂柳,又似疾风扫过。

鬼伺瞳孔微震,似有些湿润,片刻后悄悄隐进了夜色中,临走前还推了推山河一把。

山河稍稍醒转,惊觉一股熟稔的气息正乘风而来。

他旋即翻身坐起,但见来者一身红衣似火,雨夜之中,周身释灵,泛着淡柔的银光……

他的心突突狂跳,凝视执伞而立的人,双眸灿灿若星。

来者扬起了伞,再漾出了个初次邂逅时的笑容,朝他伸出了手,声音温沉:

“哥哥,久等了。”

那日久湮没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了,山河毫不迟疑地抓住了那只手,一瞬扑进了对方怀中,带着哭腔道:

“朝天歌……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