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吃完了,我抹了抹嘴:“你回去吧,早点休息!我也累了,我也早点睡觉!”
她还是痴痴地看着我。
我傻了:“你……什么情况?”
她沉默片刻,说了一句:“今晚……你……不能睡在这里。”
我一愣:“那我去哪儿睡?去你家?你不用担心我,我能习惯,再苦的条件,我也能克服!”
她迟疑片刻:“你得去拘留所!”
我——靠!怪不得心疼地看着我呢,我还以为对我动情了呢,弄了半天今晚就要把我送进去!
这是卧底计划的一部分。
田芳叹了口气,说:“时间紧,任务重,能抢一秒是一秒!五天前,我们拘留了几个赌徒,现在正在南湖区拘留所关押着,拘留期十五天,已经过去五天了,还剩十天,我今晚把你送进去,和他们同居一室,十天之内,你要想尽一切办法和他们拉近关系,到时候一块出来,争取混进他们的队伍!”
我长吁一口气:“好吧!”
她说:“待会儿我会为你戴上手铐,以街头打架为由,把你送进南湖区派出所,我会建议警方将你做行政拘留,派出所和拘留所的人都不知道你的身份,你自己见机行事!”
我点点头:“明白!”
田芳又从兜里掏出一个新手机,递给我:“这是你的新手机,里面是新电话卡,存了我的号码,有任何问题,瞅准机会给我打电话。”
我接过手机,打开通讯录看了看,上面只有一个联系人,也就是田芳,代号是“老婆”。
我心下一震,瞬间想起了梦蝶,心如刀割,一阵忧伤。
田芳察觉到了我的表情,道:“这也是没办法……你不要多想,你的新身份是街头混子、在逃犯,这种身份,不会联系太多亲朋好友,但女人不能少,所以,我才以‘老婆’的身份和你联系。”
“不用解释!我都明白!”
她一愣,默默地看着我。
我想了想,又问:“我是在逃犯,一会儿去了南湖区派出所,他们会不会找我麻烦?查我案底?”
田芳一愣:“你……你……你是不是傻啊?把自己绕进去了?在逃犯是编织的假话,是让你对赌徒们说的!霁州市公安局现存档案里,根本没你这个人,派出所也查不出你的过往!”
这就是互联网不发达的好处。
2003年,信息化程度远没有现在这么高,大多数地区的户籍档案还没有实现电子化,都是纸质版,各个派出所自己辖区的户籍还没形成数据库呢,更不用提全国联网。
那时候,有些人,竟然有两个身份证,在异地以两个身份活动,由于数据库没有互联,公安根本查不出来。
而且,第一代身份证防伪技术过低,很容易造假,随便办一张身份证,只要不是自己往警察枪口上撞,任何地方都查不出真伪。
我嘿嘿一笑:“懂了,懂了!我逗你玩呢!”
她莫名地看着我:“你是不是恨我啊?恨我这个时候把你叫过来?恨我无情无义,在你最难的时候让你执行危险任务?”
我郑重地看着她:“芳哥!我明白你的良苦用心,你这是在救我,在帮我!”
田芳点点头:“我也是帮自己!这个案子拖了这么久,两年了,始终抓不到背后那条大鱼!上个月,因为高利贷逼债,跳楼的那个人,是我高中同学的表姐,她是我们市的女企业家,身价千万,就是因为沉迷赌博,散尽家财,房子、车子、股票都抵了,最后连身子都抵给放贷的人了,还是还不清,自杀了!留下一个8岁的儿子。”
我震惊地看着她:“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背后的大鱼钓上来!”
田芳心疼地看着我:“一定要小心!我们局里有内鬼!今晚过后,我们就再难见面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要见面,直到任务完成!”
“我懂!我懂!”
“你身手好,如果能成为赌场的马仔,尤其是出色的马仔,那就有接近‘张发财’的机会,这也是我执意把你请过来的原因。”
我忙问:“张发财是谁?”
“就是背后那条大鱼!所有被抓的赌徒都供出了这个名字,这是我市赌界的瓢把子,成规模的赌局都由他操控,捣毁一波,又冒出一波,可他究竟是谁,无从查起!‘张发财’只是个代称,假名,道上的人都叫他‘发财哥’,我们查了本市的户籍档案,有三个叫‘张发财’的,一个是木匠,一个是电工,一个是肉联厂的员工,跟赌博毫无关系。”
“多大岁数?什么体貌特征?”
田芳摇摇头:“不知道呢!甚至这个‘张发财’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没人见过真正的‘张发财’,大小赌徒,只知道有个‘发财哥’,一直统领本市赌界!”
我点点头:“没有完美犯罪,作案必留痕迹,这是当年咱们大学时法医学教授说的,我深信不疑,我们一定能抓住张发财!”
田芳眼里绽放出钦佩的光芒:“我就欣赏你这个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
“先别夸我,等破了案再说吧。”
她咯咯一笑,咵地一声,将手铐戴在了我手上:“走吧!”
我惊呼:“没必要现在就戴上吧?”
她笑道:“天黑了,没人看见!你捂着点就行了!当年在大学时,格斗比赛,我始终制服不了你,现在我得过把瘾!”
我无奈地摇摇头:“报仇来了?”
“走吧!”
我俩锁了门,下楼,而后穿过巷子,来到车前,弯腰钻了进去。
半个小时后,来到南湖区派出所。
田芳将我押了进去,对执勤民警说我在街上寻衅滋事,殴打了一名群众,建议民警给我办个拘留,以示惩罚。
那个执勤民警还很负责,颇有尺度:“我看看啊,是不是真的需要拘留,我得请示一下领导,这种限制人身自由的处罚还是应该谨慎,不到万不得已……”
我立马喝道:“你请示个屁啊!有种你就拘留我!”
那民警吃惊地看着我:“行!你小子行!我看不关你几天,你不知道什么叫违法犯罪!”
“有种你就关我十天!”
“行!行!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你等着,你等着!”他打电话去了,估计是请示领导了。
田芳瞥了我一眼,差点笑出来。
我“如愿”进了拘留所,获得完美的十五天拘留期,态度恶劣,挑衅警察,买十赠五,顶格处理。
这就意味着,我要比那三个赌徒晚出来五天,田芳说过,可以晚出来,但不能早出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但拘留所里这么多房间,我是不是能跟那三个赌徒关在一起,这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晚上11点,脱光衣服,做完检查,排除一切危险物品后,领了拘留服、黄马甲,我被押进了1101室。
里面果真是三个赌徒,我知道,这是田芳给她领导打电话了,高层运作了。
之前来派出所的路上,田芳在车里跟我交待了,这三个赌徒,一个叫周国强,29岁,外号“强哥”。
一个叫廖国辉,28岁,外号“蛏子”。
一个叫郑志才,26岁,外号“小臭”。
三人是拜把兄弟,强哥是老大,蛏子是老二,小臭是老三,三块料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总想着一夜暴富,已经被抓进来好几次了,每次进来,都痛哭流涕,发誓痛改前非,一旦出去,就原形毕露,接着赌。
赌徒,能够改过自新的,不到万分之一。
我被管教推进1101室,管教指了指4号铺位,让我睡那里,咣当一声,铁门关上了。
我扫视一眼,房间十几平,一个大通铺,绿色被褥,能睡十几个人,墙边有一个铁架子,共三层,最上面一层放饭盆,第二层放牙缸牙刷,第三层放洗脸盆。
通铺最里侧是个便池,大小便通用。
我进来时,那三块料已经睡了,开关门,惊醒了他们。
拘留所睡觉都是不关灯的,三个人都露着半个脑袋,将被子盖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