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窟,石室中。
罗杀虎左手祭着法象,盯着苗绮罗目不转睛,稚嫩的脸上透着浓浓的杀气,似要杀死眼前的苗疆妖女。
“还不熄灭法象?”苗绮罗露出妖艳的笑容,很瘆人。
“颤儿,快点收起法象。”罗操仓惶警醒道。
听此,一轮法象逐渐暗淡,罗杀虎活动活动手指和手腕,满意地点点头,随即朝着苗绮罗拱手道,“谢鬼老。”
“下去吧。”苗绮罗挥挥衣袂。
验明眼前的妖女正是魔医,罗杀虎再也不敢放肆,随即带着罗操退出石室。
事情到此为止,扶蝗满意的同时,感慨女人的脾气真是随心而定,——多亏慕容酒为罗杀虎续接两万玄脉,这才促使苗绮罗心情好转,便破例接完剩下的八万玄脉。
人体的玄脉,就和星空那样神秘复杂,一个十四岁的巨持少年竟能感应出来两万玄脉,此乃奇才,此为天生医者。
苗绮罗活了一百几十年,对此屡见不鲜,倒也没有表现出极大的亢奋,但提出要收慕容酒为徒时,少年回绝的态度让人诧异,使人颜面无光。
苗绮罗强忍愠色,淡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人之一生只侍一师,若再拜师父,等同犯下欺师灭祖之罪……”这是慕容酒拒绝拜师所说的话,是时仿说一遍,使人精神矍铄,兴致盎然,“好一个纯正的少年,真是不错……”
能得魔医垂青,是为年轻人的荣幸,不识抬举者恐要遭殃。
扶蝗为此一笑,“那你也不能生气啊,我那驻颜之术,忌嗔,忌怒,忌恼,忌一切不静之相,你当心长出皱纹!”
苗绮罗淡笑着,“生什么气?也罢,那我也不勉强,一切都是缘分,随缘也。”
慕容酒心花怒放,拱手道,“谢鬼老体谅。”
苗绮罗付之一笑,招招手,“你过来。”
慕容酒笑着点头,“嗳!”
“把头伸过来!”
“伸头?”
“对,伸头。”
“伸头做什么?”
“伸头,当然是剁了啊!”
“什么!”慕容酒大惊失色连连退却,“鬼老,你,你这是何意?”
“鬼老!”木兰荘美眸怵转,急速上前拱手道,“我师弟哪里招怒鬼老?”
“倒没有招怒本老。”苗绮罗笑道,“那《苗女散札》是我苗顼族秘宝,也是我写的,我曾定下规矩,决不传外人。王诩那厮偷学也罢,还私自滥传,本老早想杀了王诩,以及传承,以便铲尽流散源头。方才本老横生恻隐,念慕容酒加入节党算是将功抵过,但也只能折消一半死罪。收那混球为徒呢,是为了找个理由放生罢了。小黑鬼既然不领情,那就剁了吧。正好这白痴的资质也达不到本老的标准,本老也不太愿意收此愚为徒,傻蛋倒是懂得体谅本老,拒绝是想让本老省心,行吧,那就杀了这个愣子。王八孙子不领情,必是抱着慷慨赴死之心,本姑奶奶高风亮节,不妨成全这个蠢材便是。”一句话说得不愠不火,骂声一片一片,火气明显很大很大。
“鬼老,我怎算外人?我是节党的鬼奴啊!”慕容酒苦笑道,“误会,误会,都是自己人的话,怎么能算偷师?”
“你是节党的鬼奴不假,可本老不算节党之人。”苗绮罗笑道,“有人天天暗骂本老是妖女,而本老确实喜怒无常,心情好是节党,心情差就是淫党,本老如此两边倒,那么,你加入节党只能折个半罪。”
扶蝗摇头,嗟声道,“先前说要剁了罗杀虎的手,真就被你剁了。现在说要剁了慕容酒的头,那铁定也会剁了。妖女就是妖女,我说你是妖女,难道还冤枉了你?”
慕容酒吞吞口水,连忙跪在苗绮罗面前,拱手道,“师父,徒儿拜见师父!”说罢,额尖触地。
苗绮罗眉头一皱,喝道,“你这孩子,意志不坚!方才还说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人之一生只能侍一师,若再拜师父,等同犯下欺师灭祖之罪。你,你这样贪生怕死,那么今日背叛前师,往后岂不反过来背叛本老?今日收你为徒,叫本老往后怎么放心?”
慕容酒懦声道,“弟子头都磕了,师父怎能不收弟子?师父放宽心,玄机城弟子都要注籍备册,我拜张萍为师时,一直住在城外,尚没有记名登册,准确来说,还不算玄机城弟子!”
木兰荘原本心急如焚,此时噗嗤一笑。
扶蝗点点头,“有点道理,既然这样,绮罗啊,我看你还是收下他吧,这少年值得培养。”
苗绮罗倒上一杯茶,沉思道,“不妥吧……”
慕容酒欠起身,端起石桌上的茶水,恭敬地递给苗绮罗道,“师父请喝茶。”
苗绮罗点头接过,旋即小呷一口,笑道,“好,脑袋不是榆木做的,确实值得栽培。行,今后你就是本老的大弟子!”
慕容酒长出一口气,疑声道,“师父,我怎么是你大弟子?不应该啊!你以前没有收过其他弟子吗?”
苗绮罗收收衣袂,淡声道,“他们啊,都去西天凉快去了。”说完,正向慕容酒,“为师觉得你的名字有些娘娘唧唧,所以给你起个顺口的小名,不如往后就叫小酒酒吧!”
“小酒酒!”木兰荘噗嗤一笑。
“小酒酒?”慕容酒抓抓头,“师父,这名字好像也有点娘娘唧唧,我都十四岁了,要是旁人听见这个名字,还不笑我?”说完,冲木兰荘瞄去一眼。
“我起的名字,怎会娘娘唧唧?谁要觉得娘娘唧唧,为师一定杀他。”苗绮罗看向扶蝗,“你觉得娘娘唧唧吗?”
扶蝗不答,轻轻摇摇头。
“很好。”苗绮罗瞪向慕容酒,“从今天开始,为师说什么,你听什么,为师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若敢忤逆半分,为师就将你剥皮抽筋,拿去喂野兽!”
这会儿,慕容酒才觉得药王张萍很仁慈,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师父,突然很想念,不由地失神。
“听见没!”
“呃,听见听见!”
……
上阳郡,背山顶上。
药王身子骨很瘦,是那种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瘦,耄颜的脸上落着不少老斑,一眼看上去,真不似玄机城尊者。尤其穿上一身粗麻长衣后,更像一个乡下来的老头。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严肃起来时,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炼药房内,闻媲美一边烧火,一边躬听药王圣教。
烧火很简单,几乎人人都会,只是一根根柴火塞进薪口,需要把握最妙的时机,只有富有规律的火候才能炼制出上好的丹药。对此,闻媲美颇有心得,不然闻丑也不会让这个俊美的徒弟专门负责烧火。
张萍看不多时,觉得闻媲美对于火候,还是拿捏的不够好,指导多次,仍没有达到内心标准。每到这时,药王的心里总是牵挂着小黑子。那个徒弟真是什么都会。一个多月不见,甚是想念此徒,总觉着平日里缺点什么,不禁微微叹息,于是意兴索然地走出炼丹房。
转过另一间石屋,两个老家伙很快坐在一起,右位上的闻丑笑容满面,眼睛一直看着左位上的张萍。
“师兄,如何?”
“嗯……”
药王一手捋着灰胡子,一手拿着一本绿皮书端详半天,眼边的皱纹一会儿平整一会儿成堆。
此时,小草毛提着水壶,毕恭毕敬地为两位尊者续水。
昨日,张萍就随闻丑来到汉州,一是为东方鸣的灵骨而来,二是因慕容酒迟迟不归而感到担忧。
高流得知闻丑回来,带着小草毛大步流星地走上背山:一来求药,二来鉴别一下东西。结果,药没求到,小草毛也没法带走,另外两样东西也丢给闻丑揣摩。
牙骨项链和绿皮书,闻丑研究半天,始终看不出名堂,当然,也不稀罕。要不是高流主动留下,根本不屑一顾,如今留下,还要劳烦旁人台鉴,——麻烦。
不过,对于小草毛,闻丑打心里喜欢这个孩子,一听说小草毛的身世,——哎吆吆,那个同情呀,那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仿佛爷爷见着亲孙子。一见高流拉着小草毛要走,闻丑就像看见一个人贩子似的。
无奈,高流只能拍拍屁股离开,留下小草毛。
“孩子,你真懂事,坐着吧。”闻丑冲着小草毛笑道,“这些小事儿,就让你四师兄做,对了,去把他给我叫过来,你先歇着去。”
“没事儿。”小草毛笑道,“四师兄在烧火,走不开,我来就行。”话里话外,莫不是拜了闻丑为师。
张萍看到小草毛,仿佛看到慕容酒,于是放下手中的绿皮书,琢磨道,“小黑子能去哪里?汉州这边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按他的性格,早就跑了,真是奇怪。”
闻丑摸摸长鼻子,笑道,“他也老大不小,木兰那丫头大眼睛小嘴巴可不水灵?你要猜不到原因,那不是白活这么大岁数?”
张萍摆摆手,“嗳,小黑子怎能配上木兰?那丫头可是带荘弟子。听说大师姐早就给她物色好了一桩亲事,如今那丫头十七,舍不得而已。”
闻丑点头笑道,“你知道就好,一个城外弟子,可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木兰那丫头,身后的爱慕者可以绕九州一圈,小黑子是哪块野地里长出的大葱?”
听此,张萍瞪向闻丑,“小黑子能是癞蛤蟆?他可是九须三色灵骨!配不上木兰丫头不假,但好歹也算奇才。”
闻丑哈哈一笑,拍着自己的大肚腩,欢喜地看向小草毛,“九须三色灵骨又怎样?你看我这徒弟!那可是七须四色灵骨!不照样是癞蛤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