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雨急,朱腥等人全都祭着玄盾避雨。
方才那一招火炎焱看似势大,却无甚威力,即便打在他们身上,也没有任何危害,其实根本不用去管。
朱腥推开两个跟班,冲着姚瑶笑道,“莫非姚大小姐想和本少爷斗法?凭你方才使出的火炎焱,玄徒见了都要笑,你千万别让先生们看见,否则他们的大牙可就不保啦!”
此功不是姚瑶专长,鉴于祭功较快,方才盛怒之下,才不由自主地使出。
她侧过身,斜眼一视,“殿下马上就到,你不如继续赖在这里欺负人好了。”
朱腥听此,缓缓欠起身,懒笑道,“噫,时间不早,本少爷要和陆耳练会儿功。”说完,又低头朝着陆耳瞪了一眼,“还趴着做甚?”
陆耳爬将起来,察那朱腥率先走了一段,遂跑到东方鸣面前躬身道,“主公,我先离开一会儿,回头再去找你。”他也不等东方鸣回话,言讫之后,就朝着朱腥等人追去。
“回来!”东方鸣怒喝一声,但见陆耳头也不回,便扭头冲着姚瑶问道,“他们去哪?练什么功?”
姚瑶不答,叹声道,“东方哥哥,关于陆耳的事,你无需干涉,这一切都是他自愿,没人逼他。”
东方鸣锁住眉毛,“那怎么行?我是他主公,我不能让他受人欺负!”
姚瑶沉默少时,苦色道,“这你情我愿的事情,你帮他反而不美。我告诉你,前段时间,那朱腥就活活打死一名内府弟子,而那弟子姓桃,乃桃氏中人。这本是以命相抵的大罪,然而朱腥他爹,除了是四大公爵之一,更是汉州大廷尉,刑法由他爹掌着,说什么是什么,所以最后那桩案子就被定义成了一桩事故。之后呢,桃氏也不知道为何,竟未深究下去,于是不了了之。你想啊,那桃氏和朱氏什么关系?那可是有联姻之亲啊!朱腥能在此事中脱身,可见他爹有多厉害……”
她说到此,脸上愈发黯然,“虽说我爹不把朱延放在眼里,但说实话,我却不敢招惹朱腥,我不想给爹添麻烦……”
“不管他爹是谁,岂能放任朱腥猖狂?”东方鸣愤然道,“什么四象门,连一个弟子都管不住,哼!”
“不,所谓一物降一物,当然有人可以降住他,比如他的堂妹朱曈。”她细声道,“这里的先生们,表面严厉,其实一个个胆小如鼠,这整个内府啊,惟有殿下可以治住朱腥。”
“那朱曈为何不管。”东方鸣疑声道。
“别提了。”姚瑶叹道,“那殿下和朱腥乃堂亲,殿下为何要和自己的堂兄过不去?何况朱腥一直讨好殿下,每当殿下打抱不平,朱腥见势服软,事后继续我行我素,非常滑头!”
朱腥这般跋扈,都是兼下公徇私枉法,以令东方鸣连想到上阳太守游哉,其种种恶行,与之朱延如出一辙,亦不知这些权臣贼子还有多少。
一念及此,遂忼慨当今汉王乱任奸佞,多半是昏聩无能之主。
忽想到变大哥不期举事,倘由正直的变大哥登上王位,势必要把朱延这等不法之臣肃清干净。
想罢,东方鸣莞尔一笑,“不错,到了那时,我看那朱少爷拿什么豪横!”
“东方哥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姚瑶疑问一声。
东方鸣不敢透露什么,只道,“暂不说旁事,我很想知道陆耳在练什么功,快带我去看看!”
“那跟我走吧。”姚瑶说完便转身。
她边走边道,说了很多关于陆耳的事情。
前面提到:陆耳是以火炎焱的独特天赋进了内府。
火炎焱乃朱氏绝学,威力十分惊人,当年朱氏鼻祖朱觞,以火炎焱闻名九州,渐而奠定枭雄地位。
朱觞之后,火炎焱从此没落,再也看不到真正威力。
这对朱氏来说,不失为憾事,故而四象门破陈出新,网罗此功天赋者,不论是否外姓,一并纳进内府栽培。
内府每月都有月考,其榜一者,月月登册注名。此乃无上殊荣。以前朱腥依靠火炎焱,总能技压一院,夺得月考首魁,惟独近几月,他屡次惜败于朱曈,以致内心很不是滋味。
陆耳现属玄徒院弟子,虽为八氘玄徒,却能险胜九混玄徒,进而夺了一次玄徒院的月考首魁。
而他使得火炎焱,堪称失迹再现,惹得内府先生们赞不绝口。
当中就有一位龟颜老先生给予盛评,“此子每息玄力趋于极致,虽说威力不大,却能在他的火光中看到‘过去’的影子,前途不可限量也……”
有几位先生一致首肯,“不妨给他一根玄柱吧!”
但有一位先生严肃驳回,“他乃外姓弟子,还需三年考察之后再做决定……”
人生有几个三年可等?不迨那位老先生讲完话,当时陆耳就已泪流满面,大呼道,“这不公平!”
“滚出去!”一位老先生幡然怒骂,“你一个连功刻都不达标的废物,能进内府深造,乃无上隆恩,那三年考察,主察德行,你这劣子,饮水不知思源,毫无感恩之心,何必留着?列位先生,我看将他及早逐出四象门吧,免得养出一只白眼狼!”
当然,陆耳的天赋已有几十年不遇,又引得先生们垂悯,另有一位先生求情道,“算啦,不妨记他大过一次,是去是留,来日方长。”
姚瑶不知疲倦地说着,不觉走到一座高塔前。
那塔门面有块碑,上镌“朝乾夕惕”之题,其余小字,东方鸣不曾细看。
带领东方鸣进了塔门,姚瑶说道,“此塔名为朝夕塔,寓意深远,乃警醒所有弟子劬勤朝夕。”
东方鸣未及详问,却见姚瑶带头走进一口巨大的地窖里,当他跟上去,步入地窖,却发现地窖下面,竟是一条又直又陡的石阶,那一级一级阶梯,在火光的照耀下,一眼千里,似是下临幽冥死界的通道。
形容自然很夸张。
走了一会儿,东方鸣突然感觉周围愈渐狭小,但回头看看来时的路,却又感觉前后都是相同大小。这里五人并排不会挤,一切都是心理作用。须臾之后,他们的脚步声愈发清晰,而姚瑶的说话声,也高出不少分贝,她为此放低了声音,又继续讲述有关陆耳的种种遭遇。
上面说到,陆耳差点被一位先生逐出了四象门。另外一方面,由于陆耳的卓越表现,又令所有内府弟子刮目相看,一度成为了焦点人物。
朱腥,便是由此留意到了陆耳。
火炎焱,其实很容易学,但真正能够领会精髓者,在朱氏一族中,惟有这个年仅十一岁的朱少爷堪称一枝独秀。
可是呢,陆耳在火炎焱上面的天赋,显然要比朱腥还要高。
对此,朱少爷又妒又恨,为了方便钻摩火炎焱,便请陆耳充当陪练,事后赏赐一些玄草渣子充当奖励。
这奖励对于陆耳这样的外姓弟子来说,自然弥足珍贵,要知道朱腥用的那些玄草,多半是一些千年草本。
陆耳不太会纳气,每日的功刻引人堪忧,不少先生诟病于此,觉得他还是比较适合外府。他也曾努力过,孰料纳气方面的天赋终究欠缺,短期之内,势必达不到氘境。幸好有了那些药渣,其次加上玄柱的辅助,他才有幸迈上八氘玄徒。
姚瑶说到此,嗟声道,“修炼场发生的事情你也见了,我一开始看到那等事,也和你同样气愤,可现在早已见多不怪。都说他是内府第一软骨头,可我爹也是四象门弟子,也是外姓之人。以前听我爹说了很多陈年往事,我倒是觉得陆耳是个聪明人,试问双手无力的话,又如何立直腰杆?”
东方鸣哑然。
姚瑶又道,“马屁猴他们,都寄望陆耳可以出人头地,他们每每一见面,也总警醒他忍辱负重,不要为了一时意气,而断送光明前程。我有时听了,很心痛,可我帮不了陆耳,我也要修炼不是吗?”
听姚瑶发出无奈地叹息,东方鸣跟着一叹,“是我没用,没办法保护他们,我会想办法的。”
说罢,瞅了瞅周围,“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我们要去哪里?”
“这个啊,”姚瑶边走边道,“其实呢,练习玄功也是修炼的一部分,但练功不同于功刻,这种实践行为往往都会产生相当大的破坏力,为了防止破坏产生,于是在此修了一座地宫,以确保练功的时候不会毁坏王宫……”
走在地宫的隧道中,东方鸣仿佛回到了游灵谷的蛇窟,但他周围都是砖墙,区别显而易见。愈往下走,周围的空间愈大,半炷香之后,一条长方形的空间就像宫殿那般宽敞。在他眼前,明晃晃地火把照亮着一块块红砖,而脚底下的石阶已经是平整的石道,不过往前眺望,石道仍然很长很长。
暂时管这叫“隧道”吧!
他每走一百多步,便有一扇巨大的石门出现在眼前。
沿着长长的隧道走了几刻,每每路过一扇石门,继而又会出现一扇新的石门。
又走到一扇石门之时,姚瑶终于驻步,她放低声音,近乎于耳语,“唠,就是这里了,我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的。”
东方鸣疑惑一声,“这里?这里……”
听东方鸣的声音太大,姚瑶赶紧将他的嘴巴捂住,“嘘……”
这举动让他莫名其妙,但轻微地回声使得东方鸣突然意会,不禁细声道,“有必要这般小心吗?”
“火炎焱是朱腥的骄傲,他岂会让人偷学?”姚瑶轻声细语地说完,指着那石门中间的缝隙,又轻道,“就从这里看。”
东方鸣瞅瞅石缝,感觉缝隙太小,不由得眯起眼睛向内窥探,“咦,不是很清楚呀……”
“凑合吧。”姚瑶也跟着窥探起来,“尽量小声点,这间石室隶属巨持院,距离入口很远,我先前说得那个桃姓弟子,便是在这罹难的。”
“那个被朱腥打死的弟子?”东方鸣轻问一声,随即环顾四周,柔声道,“要是这里死了人,确实很难第一时间发现,而且看样子也没有目击证人,如此看来,想要脱罪真是轻而易举。”
一句话说完,他眼神一惊,突然担心起了陆耳,又立马眯起眼睛窥向石缝。
石室里,陆耳面朝朱腥,此时他的双掌已经冒出了一团火焰,那火焰比之隧道里的火把要小很多,但发出的光十分明亮。
“少爷,看好了吗?”陆耳胆怯地问道。
“你确定只用了三息拔荒劲?”朱腥质问一声。
“是。”
“怎么做到的?”
“遵循口诀。”
“废话,我也知道遵循口诀。”朱腥厉声道,“继续重来,你再祭起一次!”
陆耳如言所做,但这次祭出的火焰竟比上次的还要明亮。
“可恶!”朱腥气愤道。
距离他们不远,正矗立着两名巨持院的弟子,他们面面相觑,似对陆耳的火炎焱充满惊叹。
朱腥看不多时,双掌逐渐冒出火光,但那一团火焰生起之后,远没有陆耳掌中的火焰明亮。
他一脸疑惑,不明所以,又或是急于求证,便后退两步,喝道,“打过来!”
陆耳不敢不从,遂把掌中的火焰向前一推。
朱腥亦是将掌中的火焰向前推去,很快,四团火焰飞出各自的手掌,有如一条小火蛇两两相遇,最终对撞到了一起。
呼!
风一般的响声激起,四团火焰接触之后,迅速化为两团,紧接着袭向朱腥。
威力不大,朱腥挥掌扑灭,随即攥紧拳头,切齿道,“明明都是三息拔荒劲,为何我的火炎焱不如你?”
陆耳下意识地胆怯起来,不知说什么好。
朱腥沉默一会儿,不意两只手掌突然冒出熊熊烈火,径直打向陆耳。
那团火焰至少有数十息憾山劲,陆耳仅为玄徒,只能使出拔荒劲,自知抵御不过,故而急忙闪身躲避。
奈何,他的身法不够敏捷,因躲不及时,致使右手大臂被火灼烧。
“嘶……”东方鸣看到此时,不由得担忧起来,他看到陆耳单手撑地,另一只手颤抖连连,其疼可见一斑。“可恶,原来那些烧伤,是这么来的……”
再度看向石室,却见朱腥抱着双臂,站在陆耳面前洋洋得意道,“怎么样?滋味如何?就算你使出全部的拔荒劲,能有我方才的憾山劲强吗?你这狗东西,纳气一团糟,恐怕一辈子也当不了力士!”
陆耳强颜一笑,“小奴,小奴命比纸薄,不敢奢望。”
朱腥掏出一只小瓶子扔向旁边的巨持弟子,“朱遇,替他上药。”
石室外,东方鸣听见“朱遇”的名字,自言道,“这个巨持弟子姓朱,难道是朱氏中人?”
“不错。”姚瑶小声道,“另一人,名叫朱达,只不过他们不是嫡系。他们已是三混巨持,本可以离开内府任职,却一直赖着不走。当然了,外面的俸禄,根本不够修炼开销,他们肯定是舍不得内府的免费辅宝。”
“有理。”东方鸣继续把眼睛对准石室里面,谁知看了一眼,双眼顿时受惊。
却见陆耳不知为何倒在了地上,浑身都在颤抖。不多时,陆耳紧抓手臂,面部趋于狰狞,痛声道,“这,这不是烫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