喰魂鬼老消失了很久,近乎一月有余,东方鸣至今记着,上一次喰魂鬼老和绮罗鬼老大吵了一架,吵得很凶,在此之后,喰魂鬼老再也没有出现。
这两位鬼老吵架,实属正常之事,当时东方鸣躲在老远,也不知道他们为何争吵,原来是为了明尊的事。
确实,明珠被俘之后,扶蝗很快就组织各州大教徒展开营救,他更是在雷道布下万蝗法阵。据说那日共有五十多位象翥参与营救,就连五色蛟和五色螭也被利用上了,可谓穷极所有力量。
但此等仗势在苗绮罗看来难以强攻叶棠天,她始终认为时机尚不成熟,不仅没有参与,还多次警告扶蝗不准轻举妄动。
原来由于两位鬼老的意见相左,这才展开了强烈争吵。
从结果上看,旱魃招降了除燃灯以外的三位淫党鬼老,同时又吸收不少爪牙,并非寡然孤守,最终这场营救迅速失败,落得一个全体被俘的结局。
值得一提的是,营救计划虽然没有取得成功,却让慕容酒间接“受益”。
确切地说,是旱魃在此之后,公布了化神虫的秘密。
作为十大天干鬼老之一的旱魃,他对化神虫的了解不亚于扶蝗。
原来种下化神虫无需服用降恩丹,那化神虫的暴动只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只要挺过前几次煎熬,化神虫一般不会对宿主产生伤害。
至于扶蝗所研制出来的降恩丹,也仅仅只是为了强行安抚化神虫而衍生的产物。
虽说降恩丹可以让化神虫“零暴动”,但服药日久,便具有依赖性,如若中途停药,那么化神虫则会不受控制,进而癫狂。
这是一个致命的缺陷,所以不用药反而更好。
当然了,若不服用降恩丹,有些人根本熬不过前面的艰难期,或许会在化神虫第一次暴动的情况下直接毙命。
也就是说,只有服用降恩丹,才能达到近乎绝对的存活概率。
于是乎,倘为此而遭受扶蝗的永久摆布,两者孰轻孰重,就是见仁见智的事情了。
据说,有些教众停药以后真的死了。
苗绮罗并不希望自己的徒弟受制于扶蝗,所以得知化神虫的真相后,就让慕容酒拿出勇气,将那降恩丹停了。
慕容酒思前想后,并没有直接照做,可扶蝗被俘,又难以获取降恩丹,因此他只能被迫停药。
当然了,停药后的他,也确实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
“停药后,我就呆在安魂室,我是在师父的身边挺过来的。”慕容酒一边苦笑,一边回忆,有点不堪回首的意味。
言中的“师父”,自是慕容酒的先师。
东方鸣回顾药王的死,不由得叹道,“绮罗鬼老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过去了,正如马骕说的那样,那个老家伙巴不得死。”慕容酒用追厄棒倒腾几下药炉里的火,眼神变得坚毅,“反正我一定会救活他,就当老家伙睡着了,我会叫醒他。”
“起死回生……”东方鸣不相信这种事,便转回了正题,“那绮罗鬼老怎么打算救我师父?”
“她没细说,也叫我不要多问。”慕容酒喟道,“我一个巨持,确实帮不上什么忙,或许我知道的太多,只会添乱。”
东方鸣也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但他很想知道绮罗鬼老的具体计划,既然慕容酒不知道的话,自是无从得知。
他托起了腮帮,出神道,“我要是全真就好了,可我连基本的修炼都成问题。这双手没有力量,什么事都做不了,就像一个废物。”
“废物……”这个词,使得慕容酒想到了一个人,不禁一笑,“这不是你罗獾舅舅最爱提的字眼吗?听说不久之后,他又要来乌桓,你又能见到他了。”
“什么时候?他来乌桓所为何事?”东方鸣问道。
“就在这几天吧。”慕容酒想到一些事情,不住地叹气,“现在扶蝗已经失势,很多大教徒都已归顺旱魃,罗生门也如此。旱魃要来一场狩猎行动,于是召集很多大教徒前来听调,我想罗生门也会来人,而罗生门最有可能来的就是他。”
“为何不会是罗杀虎?”东方鸣提起了精神,“那个家伙最爱掺和这种事。”
慕容酒觉得有道理,但又觉得不太可能,他看向东方鸣,然后放低了声音,“旱魃的狩猎行动,目的是魂瑰,目标是炼士,每一个猎物都是威震一方的象翥,可不是罗杀虎那小子所能狩猎的。”
东方鸣怔了一会儿,突然惊醒,“绮罗鬼老决不能把长生丹交给旱魃,他是疯子,他会让人间成为地狱……”
慕容酒点点头,说起了赶尸派近来挑起的一些动乱。
这和旱魃脱不了干系,自他掌握赶尸派以后,很快就清洗了一帮人,随之又对以前的仇家进行了几轮屠杀。
近段时间,几乎九州各地均有类似的灭门事件发生,无不是他一手策划的结果。
乌桓本有七支大部族,如今只剩下雷道和迷林,至于其他的几支大部族,均被旱魃陆续消灭。
不过有一点,旱魃并不会杀死归降者,所以有很多人选择成为旱魃的爪牙进入雷道谋生。
旱魃之所以不对迷林下手,也仅仅是因为那个大首领吕非是慕容酒的义父。
当然了,迷林中的大部分人都已转投雷道,旱魃也不需要为了彻底拔掉迷林而使苗绮罗难堪。
盈虚变化,应数颠倒。
原本节党还能倚靠各州的大教徒挽回局势,但扶蝗的意气之举,不仅将节党惟一能够翻身的机会葬送掉了,就连他自己也被囚禁了起来。
目前光凭苗绮罗一人,谓之独木难支。
正如苗绮罗所说,现在的节党已无力对抗旱魃。
东方鸣知道这些以后,才明白营救明尊的难度有多大,他完全想象不到绮罗鬼老还能如何扭转局面。
说她是一元九阿全真吧,却听慕容酒说,那旱魃乃二元九阿全真。
外面传得纷纷扬扬,都说旱魃是除了明珠之外的最强修炼者,连玄机城的古城主也不能与之独战。
传言更说,——玄机城并无想象中的那般强大,以前力压赶尸派,无非是利用赶尸派的内部斗争进行逐一瓦解,现在旱魃缺少内部阻力,完全可以剑指玄机城。
事实上,旱魃并不想与玄机城正面交锋,或许他也知道,那城中的老家伙们联起手来,他根本讨不到任何便宜。
于是,归顺旱魃后的虚耗鬼老,就对旱魃献策,——说什么禁土有九州,赶尸派暂时独吞不下,不妨先取鎏、翼、汉、黎四州,至于其余五州,则就让给玄机城,那古城主要想安宁,自会与赶尸派“分食天下”。
旱魃果然采纳了虚耗的建议,便派虚耗出使玄机城商定此事。
但这种荒谬的想法差点没让虚耗走出玄机城。
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虚耗灰头土脸地回来后,旱魃觉得玄机城简直不识抬举,他拔掉了虚耗的牙齿,仍然无法冷静。
便决定给那玄机城施加一点压力,于是就策划一场狩猎行动。
这场行动就和燃灯进攻汉州的意图别无两样,无非是为了夺取魂瑰。
所谓山穷水尽,柳暗花明,正是由于这场行动的关系,扶蝗重获了自由。
两天后,东方鸣遛鸟回来,竟在钟楼的大厅看到了扶蝗的身影。
扶蝗穿着一袭白色大氅,脸上很白净,一直端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安静地喝着茶,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苗绮罗见到他后,并没有显露出多少惊讶,她似乎和扶蝗坐了很久,沉默了很久。
“你打算坐到何时?”苗绮罗正襟危坐,目光看着正前方,脸上逐渐露出愠色,“造成现在这种局面,你难道不该说点什么吗?”
“若你相助,未尝不会成功。”扶蝗的一只拳头轻轻摩挲着。
“旱魃真该杀了你。”苗绮罗闷哼道。
“让你失望了,他倒是让我将功抵过。”扶蝗淡声道。
“将功抵过?”苗绮罗斜睨一眼,“什么意思?难道是要你向我索取什么?说吧,是地渊觽还是屠龙斩?”
东方鸣站在门口,一直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谈话,在听到屠龙斩之后,不禁忐忑起来。
却听扶蝗反问道,“那两样东西你会给他吗?”
是啊,会给他吗?东方鸣也想这样问,而苗绮罗倒是很干脆,几乎脱口而出,“不会,他想抄一本《大修真》,本老可都没给。”
“他也知道你不会轻易给他,所以没有那么着急。不过他对魔婴丹的需求倒是很大,上次给了他那么多,他还不知足,现又要我去帮他夺取华汲剑,以及九颗魂瑰。说什么完成任务后,就会赦免我的罪。”扶蝗说完,看了东方鸣一眼。
苗绮罗也留意到了门口的东方鸣,这时冲着他说道,“你不是一直关心喰魂鬼老吗?现在他回来了,你可以亲自问他消失的一个月里经历了什么。”
东方鸣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不住地眨着凤眼。
这句话极具嘲讽,扶蝗面露赧然,忽地低下了头。
苗绮罗以为他是在反省,倒也没有继续挖苦他,转而说道,“本老近来需要几株万年黄须根,既然你要去夺华汲剑,不妨带几株回来,那东西鎏王宫有的是。”
“你认为我现在有能力夺取华汲剑?”扶蝗轻轻叹道。
如今鎏州已不在扶蝗的掌控之内,而扶蝗手底下的鬼使,除了英邪之外,其余一概被俘。
英邪之所以无虞,乃假意投敌之故,但在不久前,血岭被屠,旱魃掳走阎娘,英邪却因阎娘的事,竟对旱魃动起了手,到头来亦是前功尽弃。
苗绮罗自是考虑到了扶蝗如今的处境,她无非是想试探扶蝗的真实想法。
她不禁笑道,“那就是不打算去了?不过也对,那鎏王宫戒备森严,你要硬闯的话,便不是狩猎,而是以身投食。你被关一个月,头脑倒是变得清晰很多。”
说完,又淡声一问,“你不夺华汲剑,不怕旱魃杀了你吗?”
扶蝗没有表态,只道,“这需要看你。”
苗绮罗嗤之以鼻,“本老如何帮你?难道要本老把慕容酒派给你?他不过八混巨持。你还是老实点吧,本老可以替你求情,保你不死。”
扶蝗当即说道,“你不是还有宁不干、麻不净?当然,那曾经的玄机城尊者马骕,如今也能听你差遣。”
苗绮罗看向扶蝗,“鎏王宫不容小觑,那三个老象翥,哪一个不是老眼昏花?你却指望他们?想必,你的话应该没有说完吧。”
扶蝗静默片刻,说道,“若替旱魃夺取华汲剑,自是需要更多的人手,而你真想帮我的话,也不是没办法帮我召集更多的人手。比如你上次救了黎王,那罗生门还欠你一份人情不是吗?”
苗绮罗笑了起来,“小蝗子,你有点想当然了。罗生门已然归顺旱魃,不说罗生门会不会和你走得太近,就算罗生门愿意助你,你真的要旱魃再起疑心吗?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旱魃委派你办这件事,会不会只是想试探你的身边还有多少力量?何况鎏王宫和玄机城十分密切,不是你现在随便可以乱闯的。”
一席话说完,见扶蝗似乎仍没有打消念头,又点醒道,“旱魃不会伤害神尊,至少没有得到长生丹之前,他不会犯傻,你多虑了。”
“不是神尊,是跟着我的那帮人。”扶蝗攥起了拳头,再也不掩心中的顾虑,“若不把华汲剑交给旱魃,他会杀了那帮人。”
苗绮罗睨了扶蝗一眼,“这不都是你害的?谁让你那么冲动?就说那个朱变,他刚刚登上王位,还没逍遥几天,你却带他跳悬崖,节党有你,该有今日。”
东方鸣听到此时,满脸都是焦虑,不由得跑上前去,冲着扶蝗急问道,“我变大哥也被旱魃关起来了?那么还有谁?高流呢?我到现在都没有见过他,难道他也被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