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辽东是莽原非草原,并不适合游牧民族生存、繁衍。
要不然,辽东的鲜卑完颜氏,也不会巴巴地挤进犬狨区域混日子。
牧笑务实,能占燕云、能踞晋地?肯定不会远走高丽半岛。
纵观千百年的源陆历史,中原王朝远征高丽的事件比比皆是,却没有一次成功,即使胜了,也会输得十分凄惨,甚至,牵累王朝覆灭。
牧羊去过高丽半岛,也研究过历代中原王朝失利的原因。
打败高丽,是历代中原王朝的出发点,而不是占领、统治。
每一次远征,中原王朝的大军气势如虹、势如破竹,攻占鸭绿江北部的长白山区域,将高丽主力、世家逼渡鸭绿江南岸,然后?
得胜的中原大军,开始走霉运,粮草不继?水土不服?渐至溃败。
牧笑谙熟历史,更是经验丰富的政客、宿将,不会重蹈历史覆辙!
打一城得一城,占一地得一地,是牧笑的基本思路。
五百万部众,能实现牧笑霸占鸭绿江北的野望。
漠北大都是好,又怎比土地肥沃的辽东平原?
劳师远征?举族东迁?
缺了后援的牧笑,想法是镜中花、水中月而已,当不得真!
面对不愿臣服的牧笑,牧羊凭什么支持其族远征?
牧羊是混蛋,不会给予牧笑任何承诺,黑着脸不置一辞!
局面僵持,气氛渐渐紧张,牧笑深悔此行。
吐出一口浊气,林肇渚盯住牧笑的眼睛,一字一板地表态:
“笑帅远征高丽是为义举,江南五镇愿与君同行!”
牧羊诧异,何苦来哉!
牧笑错愕,你愿做我的手下,把江南五镇送给我?
牧氏名将,有资格统领一方,称为大帅,与林大帅是两码子事。
想多了!论实力,江南五镇成名已久,且有富庶的江南为底蕴,远非悲、苦、哀、丧四镇可比拟,林肇渚凭什么将大军“送”人?
林肇渚又望向牧羊,声音低沉:
“联军远征侵我中原的异族,雍国公敢不尽全力支持?”
“是!”牧羊声音低沉,情绪也低落。
成了?
牧笑恍如梦中,看了看林肇渚,又看向牧羊,不会错了。
林肇渚吩咐参勤:
“请联系牧村军堂,我要三千里秘道、辽东、高丽的详报!”
雍城牧氏有辽东、高丽的详报?牧笑觉得不可思议。
牧羊行走三千里秘道,对高丽帝国在辽东野原的了解十分详尽,且对辽东长白区域、高丽半岛的风土人情有一定的了解,非常有用。
而牧笑身为北狄汗朝三巨头之一,须臾不敢离了大都,除了通过汗朝的邸报、内报了解中原的态势,其余的,则是力不从心,做不到。
江南五镇的前身,是康都五禁营,是籍兵制下的国家职业军队,而林肇渚是籍兵制下的最后一任上柱国,中原汉民族心目中的大帅。
犬狨胡骑践踏中原,不但有来无回,更兼罪魁元凶狼仆授首,而异族高丽入侵中原的账,只是清算一半,逆攻高丽是林肇渚的执念。
江南五镇远征高丽,林肇渚有把握击败高丽帝国,却没有然后。
再次重演历史故事?不是林肇渚的心愿,而是一劳永逸。
高丽帝国的重心,是狭长的高丽半岛,而辽阔的辽东平原,则是预设的坚壁清野区域,江南五镇能轻松占据辽东平原,很难守得住。
渡江南下?将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是缓慢放血的过程。
而五百万胡人迁徒,为占据辽东平原提供了人口支撑,能利用辽东平原造血、养战,虽不致打败、覆灭高丽帝国,却能耗费其国力。
“军令如一,才有合力、战力,我为帅!”林肇渚不会谦让。
陷入昏沉的牧笑一滞,随即笑起来,看起来非常灿烂。
“即使我谦让,兄弟们也不会服了!”
谈不拢?才是最正常的“常态”!
牧笑手下的骨干,是大帅牧虎的亲兵,即使普通军卒,也是向着牧虎,对其子牧羊有天生的亲近,牧笑想弄事?需要迂回才行。
而牧羊欲挖墙角?
尤如隔着坛子捉乌龟,需要手伸得进去,才有可能。
林肇渚老神在在,声音不高,十分平缓,却是声传百里:
“你我单挑,谁胜谁作主!”
牧笑怒极,笑脸再无一丝笑意,欺负老实人很有成就感?
林肇渚跟牧虎齐名,战力肯定强过卫城、牧笑之流,单挑不公平!
牧笑不是吃素的,片刻间,又恢复静定,淡淡道:
“若是平手,或是同归于尽,又当如何?”
林肇渚风轻云淡,语气显得温和,像是商量:
“你我事先指定一人作为继任者,剩下的事情,由他们决定!”
牧笑呼吸粗重,林肇渚的提议貎似公平,实则不然,是语言陷阱。
林肇渚指定的继任者,肯定是林氏嫡直,能贯彻林肇渚的意志。
而姓耶律的牧氏则不然,其结构性的问题非常突出。
牧笑百余妻妾,来自被征服氏族、部落,虽百余子嗣都是不凡,囿于年龄?仅牧悲、牧苦、牧哀、牧丧成为战将,分掌最强四镇。
其余十二名战将?八名牧虎的亲兵,四名普通战卒!
十名战将分掌十协游骑,还有两名坐冷板凳。
更令牧笑头疼的,牧鲍,被牧笑“雪藏”的牧鲍,也是名将!
悲、苦、哀、丧年幼,且有胡人背景,肯定不能服众。
继任者只能从十二名战将中产生,无论是谁,必奉牧鲍为主心骨!
有得选么?
牧笑自以为是,像吃定了牧羊、林肇渚,大喇喇地进了龙潭虎穴!
平手,是不可能发生的事,牧笑逊于林肇渚,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同归于尽,是牧笑的唯一选择!
牧笑务实,比卫城还要识实务,片刻,有了决断:
“众军将听令:免去牧哀、牧丧总兵军职,并革除军籍,令回部族领罚!任命牧疯为疯镇总兵,牧狂为狂镇总兵,令到即行!”
“谨遵将令!”远方传来轰鸣声,没有谁会违令。
牧疯、牧狂是“赋闲”的战将,能耐要强牧哀、牧丧太多。
“请牧鲍接下重任,率领大漠牧氏走向辉煌!”牧笑不情不愿。
牧悲、牧苦是牧鲍的“亲传”弟子,其背景部落也与牧鲍相善。
牧鲍是牧虎亲兵队的副头领,德高望重,且敦厚谦和。
百余子女不造乱?没有实力造乱?牧鲍不会赶尽杀绝。
牧鲍郑重点头,屈膝行军中大礼。
该林肇渚了!
林肇渚躬身一礼,摸出一面令箭,金色箭形令牌,上柱国令印。
“中军大人,林肇雄兄弟,令交你了,江南五镇的重担由你来挑!”
林肇雄心中戚戚,默默接过令箭,束手静立。
像林肇渚、牧笑间的决斗,分出胜负非常容易,而杀死对手很难,除非,是不容回避的缠斗,最终的结局,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决斗开始!
徒步战斗,任何脚力、良驹,不足支撑牧笑、林肇渚间的战斗。
“撩阴棒!”牧笑怪笑,棍如枪捅向林肇渚下腹。
“咣!”林肇渚的枪斜挑,刷开黑沉沉的棍子。
“千军夺其志!”林肇渚大喝,不顾牧笑的棍子,直插心脏。
下意识磕开,牧笑苦涩,力不足,很吃亏地。
第一次交手,才两招,牧笑、林肇渚心里有了数。
假如是切磋?牧笑会大大方方地弃棍认输,眼下,却不成。
不愿臣服牧羊,牧笑同样不会依附林肇渚,要为自己的部众打拚。
部众里,有自己的生死兄弟,有自己的儿女,不容受人驱使。
棍子变大逼退林肇渚?
呃,牧笑使出全身的解数,未变形的棍子,已蕴含纯阳木的伟力。
林氏尽多万人敌,林肇渚除了后天的苦练,更有神力天赋。
没有技巧,没有花哨,枪刺、棍扫成了主弦律。
速度足够快,都是重枪、夯棍,任何多余的技巧,是自寻死路。
青石板破碎,再被“踏”成碎粒,重被踩成粉末。
牧壹唏嘘,九教席喟叹,若论单打独斗?牧笑肯定赢。
不是牧笑比十教席厉害,而是牧笑历经大战、血战,更懂得战斗。
同样,鲜少出手的林肇渚更是战斗行家,不比牧笑差半分。
时间慢慢过,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天快黑了,两位猛人依旧生龙活虎,不依不饶地生死缠斗。
是缠斗,林肇渚占尽上风的缠斗。
血洞的血一直流,牧笑的身上布满了血洞。
林肇渚强太多,牧笑不可能不中招,唯有千钧一发之间避过要害。
体力下降,是必然的结果。
牧笑的纯阳木棍自蕴神通,凭巧力可以驭使,可以勉力支吾。
林肇渚凭一身神力战斗,体力下降不可避免。
“不分胜负,算平手如何?”牧鲍不忍,低声劝道。
“是啊!是啊!”谁都赞同,牧笑、林肇渚都是汉人的骄傲。
林肇渚收枪,是认了平手的结果。
牧笑一呆,一棍劈下…
“不可!”众皆惊呼,谁都救之不及。
打塌左肩,碎了左胸,林肇渚苦笑,一枪扎出。
扎进牧笑的印堂、眉心,牧笑茫然倒下,林肇渚也倒下。
国师大帅,相携黄泉,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