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河西郡守密文上奏。”孟数章打发了养心殿的一众宫人,他低着头,看着赫连谖勾画奏折的手。
赫连谖迟疑地抬起头,眼眸里闪过一丝诧异。他沉着脸不痛快地说道:“又是催拨款的?”
孟数章沉默着不出声,他将密文递到赫连谖面前。
赫连谖觉得没意思,一把夺过,撕开外头的封条,一整页密密麻麻的字犹如成千上万的蚂蚁,爬在赫连谖的心头。
空气瞬间凝固了下来,赫连谖面色如冰,眼神迸射出寒气,双眼眯成危险的细缝,他一动不动地保持着看密文的姿势,眼底划过狠戾。
孟数章深知发生了什么大事,他双脚并拢,低眉顺目地垂下头,赫连谖的强大气场难以忽略,幸好他一向谨小慎微,端茶送水之辈,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没有思考。
“你,你去找干培,让他即刻出发前往塞外。”赫连谖的喉结滚动,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慌乱。
孟数章随即点头示意,他正准备起身,却听见赫连谖冷冷的声音:“朕的蔷薇花向来是谁在照料?”
孟数章面色如常,恭恭敬敬地回答:“回皇上,宫中做事情不干净的蠢货是轮不上的。”
赫连谖抬起眼皮,他冷淡地扫过孟数章的脸,盯着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你办事我放心,不干净的宫人你知道的,怎么处理。”
孟数章微微福身,双手合十一路后退,脚步沉重又急切地出了养心殿。
今日天气阴冷,空中布满乌云,整个皇宫被笼罩在低沉的空气之下。
他微微蹙眉,阴柔的面容清秀干净,一身宫服得体,虽然上了点年纪,由于没有胡子,看上去就像二十出头的男人。
“边塞……”孟数章喃喃自语,他眺望远方,方寸之地,宫墙之外依旧是宫墙。
一阵凉风四起,宫服上的绸带被吹得凌乱,再抬头,这天上乌云遮住太阳,明明才刚过午时,暗的不成样子。
孟数章漠然仰起头,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天空:“到底是要变天了啊。”
“孟总管,真是好闲情,怎么在这看起天色来了?”一道清冷的少年声音传来。
孟数章回过头,微微变了脸色。
他挤出一个笑,眼底闪过一抹狐疑,眼神丝毫不避讳,上下打量起面前颀长的身影。
“三皇子。”孟数章淡淡道,他微微抬头,翻了个白眼。
赫连赦嘴角含笑,墨发绾玉,龙眉凤眼,他一身挺拔身姿撑起黑色锦袍,整个人清贵无双。
“孟总管,这离养心殿偏远。总管莫不是迷路了。”赫连赦笑着低了一下头,他不经意地一抬眸,漆黑的双瞳幽深如潭,眼角似有似无的笑意也让人看不真切。
孟数章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他,嘴边保持着淡淡的笑。
赫连赦侧过头,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他悻悻地收回目光,转向孟数章:“总管还是先走吧,不然难缠的来了。”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孟数章的脸,似乎在找他脸上的破绽。
孟数章有些不爽,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后宫中的皇子一个都不是善茬。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孟数章也顾不得多想,礼貌性地低了一下头,快步往小路去了。
赫连赦收起所有表情,淡漠的眉眼死死看向消失之人的方向,他若有所思,神色凝重。
“哟,还以为是只耗子,原来是三皇弟。”
嘲讽的语气一字一字落在赫连赦耳朵里,赫连效最喜张扬的红色,远远便能让人看到,他带着邪气的脸英俊帅气,挑眉抬眼的时候就像一只傲娇的孔雀。
“三皇弟,看来你也开始着急了,想办正事了啊?本皇子差点忘了,没有母亲的皇子谈何世家背景,没有势力支持的王爷哪来的兵权蕃地呢?”赫连效抱着手臂,右手手指扶着太阳穴,他看上去颇为苦恼。
“要我说,你不如请封在上京,地和权就别要了,做个逍遥王爷,多好?别怪皇兄没有提点你,若是被封往边疆塞外,那里黄沙漫天、穷山恶水,别说养活人了,可能连你那些搞杂耍的老虎豹子也喂不饱。”
赫连效唇角勾起,挑衅地注视着赫连赦,他眉头一挑,冷哼一声:“你在神气什么?本皇子最看不惯你这副清高样!你不会以为自己在外做的那些事没人知晓吧?对内倒是装的呆头愣脑,本皇子在想,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有机会?”
赫连效走到赫连赦面前,两人面对面僵持着。
少年之间年纪只相差一个多月,相似的挺拔身姿,相似的俊逸面庞,两个人气质却截然不同。
赫连效是百花园内昂头骄傲的孔雀,而赫连赦则是黑暗森林中潜伏的猎豹。
赫连赦想笑,他淡漠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轻蔑,唇角带着嘲弄的意味。
“皇兄,自作聪明的人向来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事情,你从小到大可没少做。”
赫连赦说完轻笑出声,他扯出灿烂的笑容,眉目如画,向来死板冷漠的他少见的开怀大笑。
赫连效攥起拳头,修长的眉毛拧在一起,咬着牙怒目而视。“本皇子都知道!每次都是有人在使坏,是你对吧?我就说每一次都差那么一点!真没想到啊,你这个冷宫出来的还挺机灵。不过也对,你若是真不聪明,也出不来。至于赫连……他就是个蠢猪,怪不得我给他下的几个套他都乖乖钻了进去。”
赫连效好像不死心,像是想起什么,又接着说:“你,是不是把我……把本皇子当猴耍?”
赫连赦在一旁耐心地听着赫连效喋喋不休,他心平气和,懒洋洋地抬了一下眼皮:“皇兄,我府院里豢养了几只猴子,外形好看,叫金丝猴,山珍海味地供着,也算是猴子里的金枝玉叶了。时间久了,我发现这猴与普通猴没什么两样,反而很愚蠢,老是自作聪明,狐假虎威,戏弄我的一些下人,更气人的是它们还吓唬我。”
说着,赫连赦顿了顿,他扯着一抹诡异的笑,眼神和善地看着赫连效。
“再然后呢?”赫连效皱着眉,强忍着怒气。
赫连赦右手抓成拳头,骨头咯咯作响:“杀了,切成薄片喂了我的豹子。”
他的沉下脸,神色阴恻恻的:“皇兄肯定没听过,活生生割肉时猴子的叫声,好像是在求饶,但我认为,它们那般蠢笨,死前大概还是在挑衅我。”
赫连赦微微一笑,眼角弯了起来,温柔的目光却让对面的赫连效心里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