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卫知韫便好好休养着,等到女医再次来检查的时候,伤口已经彻底愈合。
卫知韫便叫月见准备好,明天去接孟楼的老师到府上来。
月见大惊:“夫人,三少爷的老师还没确定是谁呢,咱们上哪儿接去?”
“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次日一早,天不亮,他们便从孟府出发了,去往景阳县下面的临泉村。
赶车的是长安。
临泉村距离京都城有四十里路,马车要走两个时辰。
卫知韫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马车缓缓出了京都城,又过了景阳县,距离临泉村便还剩下十里路,此时已是晌午,天热了起来。
“夫人,您伤口疼不疼?要不要叫长安慢些赶车?”月见问道。
“无妨,就是有些闷热。”
卫知韫掀开帘子透透气,却看到前方路边停着一辆马车,车轮不知何故坏掉了。
卫知韫叫长安停了车,自己下车去看:“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车夫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后的马车,十分紧张和羞愧:
“我家夫人要去前方的山神庙还愿,已经和住持约好了时间,但现下我们的马车坏了,不知可否……”
车夫还没说完,马车里便探出一个妇人来。
她笑着问道:“不知这位妹妹可否带我一程?我就到前边的山神庙,距离这儿约莫还有五里路。”
卫知韫见她面容饱满,皮肤雪白,容颜年轻且眉目温柔,是好人家的太太。
“当然可以,只要姐姐不嫌弃,便到妹妹的车上来。我们要去临泉村,正好路过山神庙。”
丫鬟便搀扶着那夫人,上了卫知韫的马车。
马车上路之前,丫鬟又对那车夫道:“你赶快回去换一辆马车来山神庙里接夫人。”
天气越发热了起来。
长安便加快了速度。
马匹是宁王府的上等马,这崎岖的路走起来倒也算平稳,很快便到了山神庙的山脚下。
“我夫君姓余,往后妹妹若有什么事情到景阳县来,便可到我家里来坐坐。”
余夫人说着,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翡翠镯子。
“与妹妹相识一场,觉得很是投缘,但愿妹妹不嫌弃,拿了这镯子。”
“这怎么好呢?载姐姐一程,不过是妹妹顺路而已。”
余夫人却是将镯子套到了她的手腕上。
“我还从来没见过妹妹这样标致的人儿,这镯子戴在我手上,旁人只会说镯子衬得我好看了,但是戴在妹妹手上,旁人便会说妹妹衬得这镯子尊贵了。”
她压住了卫知韫的手,不许卫知韫将镯子退还。
“再说了,这是姐姐一点心意,妹妹若是不收,便是嫌弃我了。”
卫知韫闻言笑了,没有想到路上还能遇到这样一个风趣暖心的夫人。
“既然姐姐这么说,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他日有缘来景阳县,定会去拜会姐姐。”
余夫人带着丫鬟上山后,卫知韫的马车继续往临泉村而去。
临泉村坐落在山脚下,村子前方有一条溪流通过,因此而得名。
“月见,去向村民打听一下,叶定家在哪儿。”卫知韫把一盒子点心递给月见。
月见拿了点心之后下车,逮着旁边的一个村妇便打听叶定的家。
村妇拿了点心,便亲自在前边给他们带路。
“贵人找叶定那小子做什么呢?说起来这临泉村也不是叶定的家,他爹娘死后,他便带着两个妹妹投靠过来了。
“他舅母家的日子也不过好,这么多孩子哪儿能养得起?也就是叶定他们脸皮子太厚,都这般大了,也不知道要搬出去。”
月见跟着笑。
其实她现在心里也很疑惑。
她家夫人来这里买仆人,她还能理解。
但是来这里请老师……乡下?这穷乡僻壤?能有读书人吗?便是有,能出秀才吗?
“喏,那就是叶定了——”
卫知韫掀开帘子,往外看去,看见一个破败的篱笆院,一个衣衫褴褛的清瘦男子正在劈柴。
卫知韫下了马车,向他走过去。
男子正值弱冠之年,他余光看见了她,但是没有停下劈柴的动作。
“公子大好年华,却在此处劈柴,实在委屈公子大才,不知公子可愿意跟我走?”
叶定睨她一眼,像看疯子似的看着她,然后又继续劈柴。
男子身子清瘦,但臂膀有力,可见这活儿已经做了多年,双手已经磨出老茧。
卫知韫道:“我家中有个小弟,需要一位品行不错的老师给他开蒙。”
少年终于看向她,语气嘲弄:“夫人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我只是农家的一个劈柴人,哪儿能做什么老师?”
卫知韫却是对他了如指掌。
叶定出生于官宦人家,在他13岁那年,父亲犯了事,自知在劫难逃,提前将他和两个年幼的妹妹送走。
叶定从小聪明,读书习字超越同龄人许多,只是家中横遭变故,他不能再上学堂。
可是他从不曾放下过读书的事。
他会在几年以后,带着两个妹妹,从小小的临泉村逃出去,为自己的父亲翻案,后来官至殿前司,成为皇帝与太子最信任的人。
不过在他官至殿前司之前,他隐姓埋名,靠着教学生读书习字为生。
虽然他教过的学生不多,但全部都能够考取功名,并且在皇帝面前都有名字,更教出了三年后的一届状元郎。
而现在,身为男儿,他可以随时逃离此处。
但两个妹妹被舅母守着,他无法轻易带着妹妹离开,只能一忍再忍。
“你的妹妹与我说过,你擅长读书写字育人。她们的字就是你暗中教导的。”
叶定警戒地看着她。
卫知韫道:“她们绣的帕子被我买到了,我很喜欢他们帕子上绣的字,故而与她们结了缘。”
叶定眼里的戒备少了些,但不多。
“叶定,你这木柴要劈到何时去?劈不完,你和你妹妹们都不许吃饭!”
屋子里走出来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约莫四十岁的年纪。
卫知韫瞧她一眼,便知这人应该是叶定的舅母了,只是这亲戚关系远得很,不知要论到哪一辈去。
不过当时叶家的情况,叶父也不敢把孩子托付给真正亲近的亲戚。
“我不吃饭没关系,但你凭什么不给她们吃饭?”
叶定对着那妇人,怒目相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