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珩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他看着卫知韫递过来的和离书,但是没看上面的内容,只因为他不相信。
“灼灼,你对我的深情,我是知晓的。同样的,我希望你也知晓我对你的深情。不要拿和离的事情来开玩笑,和离是一件很严肃很严肃的事情。
“你可以打我骂我,甚至捅我一刀子,但是不要拿我们的婚姻来威胁我,你这是在作践你我的感情。
“乖,把这东西收回去,回头我和你一起把它烧了。就当此事不曾发生过,我们恩爱一生,生儿育女。”
卫知韫发现,孟珩说这长长的一番话时,神色很严肃很认真。
原来他也会害怕她提出和离啊?
而且,他是真的不相信她手上这纸和离书,是真正的和离书。
卫知韫扬唇一笑:“珩二爷未免将自己的感情想得太值钱。还记得我为大启立下大功的时候,皇上问我想要什么赏赐吗?我要的赏赐是关于你啊,珩二爷。”
孟珩紧皱眉头,眼里真切地闪过一丝慌乱,但他还是没有将和离书拿过去。
他声音发紧:“我不相信。”
“你相信与否,重要吗?和离书就在这里,你看或者不看,你我都已经和离了,官府已经备案了。我不再是你的妻,不再是孟府的人,此生和你都再没有关系!”
孟珩的目光紧锁着她的容颜。
仿佛要将她的脸给盯得如一片平原裂开来。
但是没有。
时间久久,卫知韫的脸色都很平静,脸上淡淡的笑容始终没有消失过。
孟珩才终于伸出手去,将那和离书拿过来,目光落在那上面,看清楚了上面的字字句句。
“你以为皇上是如何知道你就是孟珩的?因为我告诉他,我的夫君已经成了驸马爷,驸马爷心里只有公主殿下一个人。
“皇上身为公主殿下的父皇,怎么舍得将女儿的夫君赶走,让自己的女儿伤心呢?所以,他将和离书赐给了我。”
孟珩的视线,从和离书上移到她脸上。
他眼眶赤红。
是愤怒。
也是不可置信。
仿佛他是被背叛的那个人。
“我们从小就约定好了,长大后要在一起。虽然我出生时家道中落,但是每年生辰为了博你一笑,我也曾费尽心思。
“失踪非我所愿,失去记忆也非我所愿,我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迎娶公主殿下的,我有什么错?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
这一刻,卫知韫相信他的情绪是真实的,没有丝毫的作假。
但正因为他的情绪是真的,才让她更加觉得恶心。
“是,失踪、失忆都非你所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迎娶公主也可以不算是你的错!
“但是珩二爷,小时候约定长大在一起,即便你死了,我也坚守了诺言,失信的那个人是你。
“每年生辰博我一笑,我也为你守了多年的孟府,守了你瘫痪在床的母亲多年,我不欠你的。
“而你,半路拥旁的女子入怀不说,你还为了富贵名利,当着天下人给我致命一剑,我现在能够站在你面前,不是因为你对我有情,而是因为我命大。
“是你,中途变卦,辜负了我的深情,碾碎了我们的感情。你我如今只剩下面目全非的过去,没有任何未来!”
孟珩站在那里,月色落下来,覆在他身上,仿佛渡上一层冷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好像伤到极致,随时都会随风而去。
他眼眶红红的,竟是有眼泪涌上来。
卫知韫道:“我与你说这些,不是在怪你,也不是要你认识到自己错误,然后回心转意。这一切,都是我为自己说的,只为我自己!”
是,不怪他,只是恨他,恨不得他死。
孟珩的嘴唇翕动着,终于忍不住有半滴眼泪落出来,沾染上睫毛就淌不下来了。
他不轻易哭。
他不哭,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他不允许自己哭。
“灼灼,是我错了,我和你道歉,给你下跪认错。和离书毁了,我们重新开始。你是我从小喜欢到现在的女子,我不会放手。”
他动手要撕毁和离书。
卫知韫早有准备,给旁边的打手使了个眼色,两个打手立即上前,扣住孟珩的双手,将他摁在地上跪好。
卫知韫将和离书夺过来,月见立即将其接过去,好好地藏在匣子里,宝贝得不得了。
孟珩怔然地看着她,又愤怒又意外,眼泪终于控制不住,滚落下来,眼尾一片泛红,好似个破碎美人。
他抿了抿唇,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灼灼,我改!只要不和离,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我改!”
他的双手握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说:“灼灼,我出生时家道中落,小时候大家都不愿意和我玩,只有你对我不嫌不弃。我小时候只有你,现在也只有你,只要你回头,你要我怎样都可以……”
卫知韫目光如雪地看着他:“如果我要你死呢?”
像是早知道孟珩会有此一招。
月见手里边就拿着卫知韫平日里搁在屋子里的那把长剑。
卫知韫拔剑出鞘,扔到孟珩的面前,长剑发出“叮铃”的冰冷声响。
月色照在剑刃上,那剑刃上映照出孟珩苍白的脸、赤红的眼。
“若你去死,我便回头,照顾你一家老小,至死不渝,如何?”
打手们松开了孟珩,他仍然跪坐在地上。
孟珩一会儿看着她,一会儿看着地上的长剑,终于,他将地上长剑拿了起来。
他仰头看着她,苦笑:“若是我死了,往后谁来照顾你?”
“你‘死’去的这几年,我活得很好,比你想象中的好,不是吗,驸马爷?”
孟珩抿了抿唇:“是,你说得很对,没有我你也可以活得很好,你不再是昔日那个跟在我身后跑的小姑娘,你的欢喜和我再无关系。灼灼,我既心痛,又……欣慰。”
卫知韫一身红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驸马爷不舍得去死吗?但是只有你死了,我才确信你是真的想让我原谅你。”
卫知韫语气里浸着浓浓的寒意。
孟珩看着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漂亮的桃花眼里泛出无限柔情。
像是要将她的容颜,永远刻在心上。
就这样,他将长剑慢慢地、慢慢地搁在自己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