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美人,眉目娇憨中犹带着欢好之事后的妩媚。清纯和风情,在她身上竟合二为一地展现得如此自然。
长大之后如那纤细的柳枝儿抽了条,她人也瘦了很多,连大腿和腰段都像能被他一手掰断似的。他想起幼时她脸上还会带着些婴儿肥,有时趴在他的书桌前睡着了,红扑扑的脸蛋上,脸颊的肉肉堆在一起,可爱得不得了。
同样只是才刚眯了一会儿,晏珽宗反而毫无睡意,他精神焕发,就这样躺在她身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的睡颜。
只要在她身边,连呼吸的空气都是香甜的。
趁着她睡熟了,晏珽宗撩起被子,分开她合拢的双腿再次查看了一下她被使用过度了的那处娇嫩地方的伤势。
婠婠这回果真一口气睡到了大下午才慵懒地睁开了眼睛。
身上仍是酸乏地很。
床帐内房事后的浓郁腥甜气息简直让人不忍去闻,她都有些不好意思让婢女们过来伺候。
她跟晏珽宗坐在床上面面相觑了一阵,最终还是认命地起身准备穿衣梳妆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他们打小时候就是以兄妹的身份相处,如今却在一夜之后乍然变成了名分上亲密无间的夫妻。
说实话,婠婠觉得自己一时间还无法完全代入到他妻子的身份中去。
是,她现在是他的妻子,在这个时代,一个妻子就是要永远站在自己丈夫的身旁,而她的丈夫也有义务保护和照顾她一生、让自己的妻子享受到他所带来的尊荣和光彩、不让自己的妻子被别人所轻视和侮辱,否则那将是他的过错和一生的耻辱。
他们现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以后,会有其他藩国、小国、邻国的使臣们来到大魏的都城,朝见这个帝国的君主和皇后,他们会一起设宴招待这些他国的使者,婠婠也有义务在所有人的面前扮演好一个雍容高贵的国母,这时的她亦代表着魏室的尊严。
虽然她现在还做不了一个合格的妻子,但她会做一个好皇后。
*
自古以来帝王身边不论干什么都围着一圈侍奉的人,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是毫不为过的,包括晨起晚休时候给他们穿衣更衣的美貌婢女,更是从未缺过。
有的皇帝偶尔兴起,还会临幸一下那些给自己穿衣穿鞋的宫女们,甚至还有的宫女受此荣宠一举生下皇子、乃至成为下一代皇帝的生母。
这些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而这些贴身侍奉的近侍们,有些人仗着皇帝的信任和宠爱,常常有意无意地根据自己的喜好或是称赞某妃子、某大臣的好处,或是在皇帝耳边造谣诽谤某某人的不是,让皇帝不知不觉中厌弃了这些人。
所以很多后妃们都对这些皇帝的贴身婢女内侍们恨之入骨,嫉妒非常,以之为眼中钉肉中刺。
别说后妃们,就是那些朝臣权贵都对这些人又恨又畏的。
不过据婠婠所知,她父亲在世时候的穿衣婢女是个满脸褶子的老嬷嬷,因为那是她祖母德光皇后生前用过的旧人,父亲格外信任。
为此母亲十分高兴。
老嬷嬷去世后,又由老嬷嬷的闺女担任此职。
那时她闺女芳龄四十又八。
元武皇帝践祚,皇太后欲以之为成例,说那些年轻妖调的婢子们伺候不好皇帝,反而搔首弄姿地引诱皇帝学坏,所以要像先帝在位时一样,只准四十五岁以上有资历的稳重老嬷嬷们来服侍皇帝的衣食起居。
但晏珽宗不稀罕要。
他既不要年轻婢女,也不要老嬷嬷。
因为他更不喜欢让人贴身伺候。
而且自晏珽宗即位后,他还三番五次下令,不准在神龙殿内当值的那些奴才宫女侍卫们平日里多言,更不准这些人私议他人的是非过错、也不准他们说任何人的好话,若有御前失言者,立刻逐出宫去永不录用。
而他也几乎从不为了无谓的琐事和身旁侍奉的人开口说话。
以至于发展到了后来,神龙殿内的近侍们皆惶恐不已,以每日不言不语作为律己之法,稍有多言者,都会被神龙殿的内侍首领敲打一番。
御前侍奉,一个这样体面的差事,反而没有多少人愿意来了。
朝臣们感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连连上书夸赞皇帝的英明。
所以他倒堪称是历代帝王中生活最能“自理”的一位,凡能不假于他人之手的事情,他都不需要奴才们插手。
一如此刻,婢子们团团围着婠婠给她穿衣、戴上凤冠,晏珽宗乐得被晾在一边,很快自己一个人穿好了所有衣裳。
他又不需要涂脂抹粉的打扮,洗了把脸就没事人似的站在一边看着婠婠忙活。
宫婢们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上都端着一个托盘,在隔着内室珠帘的数步之外稳稳停下,端着托盘跪地齐声给新皇后请安:
“婢恭请陛下圣安,皇后娘娘千岁。”
然后就不发出一点声响地站在一边等候新皇后的差遣。
听到这声音时,婠婠还有些感到不真切地眨了眨眼睛:
原来她们说的皇后真的是她。
她真的成为了皇后。
像做梦一样。
晏珽宗见她发愣,给她理了理披散的发: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还请娘娘更妆,随为夫去向母太后请安罢。”
新婚的帝后夫妻在婚房内打情骂俏——准确来说,是皇帝一个人轻佻皇后娘娘,屋内所有伺候的人都眼观鼻鼻观心,连在心里都不敢多议论一句。
她们都是元武皇帝的心腹,是他经过数轮挑选之后选拔出来可以贴身伺候皇后娘娘的人。
这是独属于中宫皇后才可以使用和享受的场面和气派。
大约也是许多许多女人毕生追求的梦想:每日晨起之后不用操心着一家子的饮食起居和柴米油盐的琐碎,不用面对长得像猪头一样的男人和一堆滋哇乱叫的孩童和刻薄狠辣的婆母,只需慵懒地轻抬指尖,就会有数不清的婢女们挨个来服侍她的穿衣洗漱,让她享尽天下富贵和气派。
然而事实是现在的婠婠也被这群婢女们摆弄地快要没有脾气了。
她试探地吸了口气,发觉自己的腰肢被不知道哪个宫女勒得紧紧地快要喘不过气来;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皮一阵酸痛,又不知道是谁把她的头发梳得那样紧,像九齿钉耙死死扣着地皮一样。
一个老嬷嬷看出了她的心事,笑着劝慰她:“娘娘勿要生奴婢们的气,这都是宫里惯例的规矩,奴婢们还一早去问过了千秋宫太后,太后亦说要这般打扮的。”
晏珽宗还在一边煞有其事地给她挑选手镯,思量着该选那个翡翠的还是那个和田玉的。
婠婠白了他一眼:“新妇拜见婆母,是不戴玉镯的。”
晏珽宗不明所以,老嬷嬷笑着解释说:“概因稍微讲究一些的人家,都是奉了茶之后婆母要赏赐给新妇的。何况是天家呢。”
若她戴了,岂不是就有藐视婆母之意,意在说:我乃下嫁汝家,不稀罕汝家的什么赏赐,玉镯之类俗物,我娘家亦是都给我配齐了的!
而在出嫁之前拜别父母的时候,新娘的母亲也会从自己的手腕上退下一个手镯赠送给自己的女儿。
如此这两只手镯就凑成了一对,娘家一个,婆家一个,以为和谐美满之意。
一个半时辰后,婠婠终于从这些婢女们的手里被释放了出来。
他看着她经历过了新婚夜之后的姿容简直有些挪不开眼睛。
尤其是她的眼尾处泛着浅淡的桃花似的粉色,晕染出情事后的妩媚和弱不禁风的娇弱,
经过了一夜的浇灌,她倒是肉眼可见的越发姣妍明媚了,像是一朵迎着夏阳正在恣意自在盛开的牡丹。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他一定会让她永远盛开下去的。
彼时晚霞正盛。
夏日的傍晚,微风送清凉。
从坤宁殿到千秋宫的路不算长,新婚帝后为示对皇太后的虔孝,都没有宣轿撵,而是在一众浩浩荡荡宫婢内监们的随行下并行而去。
入目都是一片耀眼夺目的金红色。
晏珽宗总是有意无意地去勾婠婠的手,想要牵着她过去,可是婠婠保持着那个端庄雍容的仪态,腰背挺得直直的,两只手自然下垂后合拢于腰间,根本不去搭理他。
她心中羞恼,这人就没看见后面那么多奴才们跟着吗!
直到走到了千秋宫前的一个拐弯处,晏珽宗忽地开了口:“皇后,还请卿回首视之。”
婠婠的脚步顿住,但在人前她不好拂他的面子,调整好仪态后缓缓地转过了身。
“宫里的霞光,何如?”
她只见大片红艳如血的晚霞霸占了大半的天空,自天际渐渐过度出或如橙、金、紫、幽蓝之类的诸色,云彩凝重得如一团团棉絮,层层叠叠地映照出了各种色泽。
尤其又是在帝国中心的雄伟建筑群的衬托下。
都城宫殿千万间,此刻也被霞光染出了颜色似的。
碧空万里若近在眼前。
巍巍然,壮观矣。
她其实并非第一次在宫里见过这样的风景,甚至这些路她也走过了无数遍。
可此刻的她还是为之震动。
震动过后,她微微屈膝向他下拜:
“若论宫中风致,臣妾自叹平生之所未见。
论此霞光普照,臣妾以为犹如陛下之天恩惠泽,四海之内又可见矣。”
晏珽宗将她扶起,这下他终于有机会牵她的手了。
“我说过,对吾,既称我,去臣妾二字。
中宫称此二字,甚无谓也。是我所不喜者。”
“我明白了。”
她回握住他的手,定定地同他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