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三处堡子都燃起了狼烟,镇北侯的备战手令也到了。
原州城内气氛逐渐紧张,路上行人都少了许多,江云娘昨日从辛周虎回来之后,心就一直绷着。
虽然婆母安慰她,说不会有事,可她昨夜依旧没有睡好。
今天听到起了狼烟,心更是悬了又悬。
“云娘和容嫣,你们两个等会儿收拾一下,随我到城墙上去瞧瞧。”
江云娘并不吃惊,崔容嫣觉得有些意外,顾清莹神情凛然,顾清芳想了想却有些急切。
“娘,我也想去......”
杜夫人眉眼柔和,瞧了顾清芳一眼“那便一起去,跟着在你姐姐身边便好。”
侯府女眷,一起出行,杜夫人与顾清莹骑着马,其余三人分别坐了马车。
城墙之上,几人看到远处狼烟滚滚,不由神色严峻。
崔容嫣这还是第一次站在城墙上看狼烟,一双手死死的捏着帕子,担忧起驻守在边境的丈夫。
江云娘想到顾瑞霖,心里也不免更加担忧,依照他的性子,定然不会只送军粮,定然会想法子支援。
如此一来,必定不能第一时间撤回城里了。
“这便是我与你说起的缺点。”杜夫人站在江云娘身边,望着远方缓缓开口。
“那土墙虽然能保证,敌寇来犯时不会第一时间围城,但边境沿线太长,所需兵力极大。”
“朝廷不许养私兵,镇北军虽有,三十万,可分散开来,每个堡子又能剩下多少?”
江云娘同是看着远方,沉思片刻回头对杜夫人道:“儿媳并不这么认为这是什么致命的缺点,虽说边境沿线长,驻守兵力分散,但可保证咱们耕地庄子,不会年年受侵扰,大大减少了损失。”
“且,就算敌寇破城,只怕他们也只能快进久攻不下便只能迅速退兵。”
江云娘指了指狼烟升起之处“您瞧,敌寇缠斗许久,也只能找三处堡子破关。”
“此刻若是其余各处,迅速回援,留给敌寇能攻城的时间并不多。”
杜夫人听了江云娘的话,满意地露出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看向江云娘时,头歪了歪,转念道:“不过,你还得再往深里想一想。”
再往深里想?
江云娘纳闷,还要往那个方面深想?
是那道可以称之为宏伟,费了顾家几代人心血的土墙?
还是敌寇......
“娘!您是觉得......”
杜夫人立刻点头冲她眨眼,制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看看就行了,你带着容嫣和清芳先回去。”
说着便带着几人下了城墙,江云娘有些心神不宁。
婆母的意思是,敌军之所以要孤注一掷的攻城,可能是有人与敌寇里应外合?
可这城里的细作不是,一波又一波的被清理掉了吗?
还会有能敌寇勾结,又能力里应外合之人?
来时三辆车,回去的时候,崔容嫣和顾清芳却搀着江云娘,都坐到了江云娘的马车上去。
崔容嫣面色有些发白,却还是咬着唇出声安慰江云娘道:“大嫂莫要担心,战事年年都有,不会有事的。”
“对大嫂放心,大哥的武艺骑射都是一流的,又只是去送军粮,定然不会有事的。”
江云娘神游着点了点头,不多时又装作了一副没事的模样,拍了拍两人的手背。
怎么可能不担心,容嫣也是强忍着自己心中的不安来安慰她的。
她怎么可能还摆出一副要死要活的神情,让人担忧?
杜夫人嘱咐了顾清莹,安排她带回来的可靠人手,身着便装,埋伏在四道城门附近。
自己身着盔甲,再次上城墙,检查备战做的如何。
原州城城门一关,城外的庄子上,也都忙碌了起来,粮食财物能藏的都藏起来,紧闭家门不出。
就连城外天真观,谭老道也带着几个妇人和孩子们藏进了地窖里。
*
顾瑞骏得知大哥前来解他围困之局,遭到了赫连部的追杀。
立刻整顿堡子中的人马,嘱咐人到二哥顾瑞绥那里去求援。
自己带着仅剩的一千五百多,没受伤的,会骑马的,带着弩弓追了出去。
只是他追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了队伍的影子,只能跟着马蹄印,快马加鞭的追赶。
顾瑞霖被追了一天一夜,数次交手,数次被围,顾瑞霖都带人凶悍异常的冲出了重围。
缠斗了一天一夜,双方都没讨到什么便宜,损伤过半。
顾瑞霖仅存的十来支箭羽,射杀了两员将领,还伤了赫连多敦的儿子赫连巴亚图,还有数名挡在赫连巴亚图身前之人。
但赫连部的人,依旧穷追不舍,好似见了肉的豺狼,不死不休。
一天一夜下来,不但人困马乏,顾瑞霖和顾时也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
“爷,您先走,属下带人拦住他们。”顾时清楚,再这样被追下去,就算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
到那时,他们很可能都得折在这里。
不等顾瑞霖点头同意,顾时便带着所有护卫,调转马头,迎着赫连部的人马冲过去。
顾瑞霖回过头去,看着顾时带人冲进赫连部的队伍中,眼瞧着陪伴自己多年的护卫,一个又一个的倒下,闭了闭眼,转头回来继续往前冲。
赫连部的人并不恋战,大批的人马依旧紧追着顾瑞霖,在黄昏时分,顾瑞霖再次被围攻时,又是一场恶战。
顾瑞霖,砍死了赫连多敦的侄子赫连泰宁,也伤了赫连巴亚图。
自己的身上、腿上都受了伤,咬牙再次冲出重围,身后没剩多少追兵,身边也不剩几个人。
天黑路难行,穿过一片湖泊和杨树林之后,身后已是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也没有追兵。
顾瑞霖下马趴在湖边洗了脸,又捧起水狂饮了一番。
将马袋里仅剩的黑豆都给了追风,自己掰了几根蒲黄,敷在伤口上,嘴里也嚼了几口。
再次上马,伏在追风的背上,闭眼打算眯一会儿,任由追风带着他走。
再度睁眼,东边泛起了鱼肚白,要天亮了。
身后隐隐传来马蹄声,没有火光,人影绰绰看不真切。
顾瑞霖看了看胯下疲乏的追风,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又一圈。
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两道黄土坡上,那原本是一道黄土坡,该是被洪水,或是被人为的分成了两半,中间留有两三丈宽的沟壑。
顾瑞霖下了马,腿上没什么力气,踉跄了一步,扶着马鞍才站稳,眼里也有些浑浊,疲惫的像是随时都要合上眼。
顾瑞霖拍了怕追风“回原州城去等我。”
追风打了个鼻响,原地跺着脚,不肯走。
甩着脑袋,甚至将前腿都跪下了,像是让顾瑞霖快上马背。
“听话,你若不走,咱俩真要把命都丢在这里了。”
顾瑞霖狠狠拍了一把追风的屁股,这回追风没再犹豫,马蹄一扬得快的奔了出去。
顾瑞霖踉踉跄跄的躲在黄土坡后面,将身影隐匿在仅存的黑暗里。
“是这边,他往那里跑了!”十几匹马经过,追着追风的步伐离去。
顾瑞霖瘫坐在了原地,浑身冒着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