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有说话的朴熙芳瞧着一群散沙般的部落首领们,心里悲哀,已经到了北邙生死存亡的关头,这些人还明争暗斗,彼此不服,真上了战场,指不定怎么在背后递刀子呢。
好好的一个北邙王朝,何至于混乱如斯。
元宝动了动身子,瞥了眼朴熙芳,朴熙芳过冬受了寒,调养了许久才勉强好转,脸色晦暗,神情萎靡,对元宝的这一眼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朴大人,你觉得鲁哈勃克族长说的,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大王,鲁哈勃克族长说的很有道理,北邙继续这样乱下去,最终不用大夏人出手,咱们自己就能把自己弄死了。”朴熙芳说话没有以前那种阴森森老谋深算的感觉,貌似有点破罐子破摔的的态度。
元宝挺了挺胸口,呼出一口气:“本王也不想看着咱们北邙这样对立下去,要是耶律部落愿意和谈的话,为了北邙的长治久安,消除大夏人的威胁,本王也愿意退让一步,与耶律部落谈一谈。”
周围一片安静,元宝这话没人能接上,谈一谈,怎么谈,谁去谈?谁去做这个说客?耶律棠熬过最艰难的日子,喘过这一口气,又哪里是那么好谈的?
:“若察干族长?”元宝试探地点了个名。现在他这个所谓的大王名存实亡,每件事都小心翼翼。
朴熙芳瞧着元宝这个怂样,心里更是焦躁,元宝哪有一点当年大王的霸道,当年大王也不是没有打过败仗,那又怎么样,什么时候怂过,什么时候不是大手一挥,一言九鼎的霸气。为王,那就应该有王的霸道,现在这样小家子气的模样,谁会看得起你?
这是草原,草原汉子,尊重的就是好汉子。
:“不不不,我不去,我和耶律棠有私怨,我这主动送上门去,不是自取死路嘛,我不去。”若察干连连摇头,大脸帮子上的肥肉左右乱甩。
元宝眼神暗淡下来,还想劝说两句,朴熙芳突然站起来:“我去吧。他要是想杀我,那就送给他杀。早死晚死,都是一死,老子宁可死在自己人手里,也不要成为大夏人领赏的人头。”
朴熙芳知道,元宝每问一次,都是丢一次王庭的脸。
朴熙芳神色不善的看着在场每一个人,冷冷道:“在座的,如果还是这样瞻前顾后,纠缠内斗,那就别商议了,各自回家备兵待战吧。等着大夏人冲进你们的部落里,杀光所有的男人,掳走所有的女人,掐死所有的孩子!谁也别指望谁,都他妈的灭族吧!”
谁都了解朴熙芳,这个三十年的南院大王,在北邙王庭里一向是以斯文有礼闻名,极少有发脾气的时候,如今老则老矣,说话反而变得如此暴躁,每一句,都像鞭子一样狠狠抽在众人脸上,火辣辣的难受。
鲁哈勃克举起手,百般无聊:“我陪你去,朴大人。我阿木尔部落虽然不过问草原的事,但好歹也是北邙部落一员。”
:“若察干族长,我知道,你们部落还有三万控弦之士,你可要好好照顾好他们,将来,大夏人侵袭的时候,你族群男女老少人口多,可指望着他们保护呢。要不然,呵呵,我听说大夏人也喜欢筑京观。”
朴熙芳哈哈大笑,白发如雪的老人,竟然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豪放。:“元昊天大王要是知道他一辈子守护的是你们这样的货色,也不知道在天上作何感想。”
在座的十几个部落首领,族长涨红了脸。
元族长老元力利抬眼看了看在一众人中,更显得文弱的元宝,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微微叹息,扭过头去,却看见族长元草山望着元宝,脸上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鄙夷。两人眼神交流,颇为悲哀。
冰雪初融,草地泥泞,冷风拂面,更觉冰冻。
鲁哈勃克看着身边骑在马上腰杆子都快直不起来,兀自坚持的朴熙芳,那一头稀疏的飘洒在风中的白发,显示出这个老人的倔强和顽固,对他不禁有些另眼相看,这般岁数的老人,身体孱弱,关键时候表现出来的血性,却远远超过许多年轻人。
:“朴大人,还有好几天的路程,天寒地冻,不如换坐马车吧,休息好了,才有精力去说服耶律棠。那家伙可是顽固的很。”
朴熙芳很久很久才艰难地说出话来,:“不用,赶时间。能多走一点,多走一点,老夫能坚持。”
:“朴大人,您岁数大了,平平安安到地方才是最重要的,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大王那里,估计和他们也谈不出个什么结果。”
朴熙芳又沉默了许久,声音低沉又悲凉:“元昊天大王对我朴熙芳不薄,我不能对不起他。尽人事,听天命吧,我也老了,说话也就这么回事了。无论如何,将来见到老大王,我还有脸见他。”
鲁哈勃克不再劝说,酒囊递了过去:“喝一口,暖暖身子。”
朴熙芳手脚僵硬,哪里拿得住酒囊,转身仰头“给老夫倒一口。老夫倒是渴了。”
:“朴大人,你觉得,这一次,耶律棠会听劝吗?”
朴熙芳一口烈酒下肚,胸口腹部一条火线烧着一样炙热,气息粗壮几分:“他不听劝,那就号召所有部落打他!直到彻底打死他!春天来了,耶律部落躲了半年,还能再躲下去吗?几万人的命,耶律棠敢不要?”
鲁哈勃克心里咯噔一下,都说元昊天时期,手下不管文臣武将,个个都是心狠手辣之辈,如今看来,果然如此,犹有过之。
往西北走了一个多月,从冬末到初春,草原一片青绿,终于在茫茫草原上,找到了耶律棠。
耶律棠越发清瘦,皮肤粗粝,颧骨突兀,眼眶深陷,看得出,他这个冬天,日子过的很是艰难。见到朴熙芳和鲁哈勃克,没有一点惊讶。
:“住了一段时间了,等着我呢?”朴熙芳看了看驻扎的营地,问的直接。只是那非常憔悴的神色,让他的威慑力大为减弱。
耶律棠掀开帐子:“进去坐,进去说。”
鲁哈勃克搀着朴熙芳,走入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