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
许是刚才跟姚大夫的对话,勾起了太多不堪的回忆,季崇宁在床边枯坐良久之后,决定出去走走。
端坐在门口的耿晖见主子要出门,便提上了大刀,也准备一起跟着出去。
可季崇宁却道:“撒尿你也要跟吗?”
“.......公子快去快回。”
说完,这人就跟个望夫石似的,静静地站在了门外。
季崇宁朝耿晖看了两眼,抬腿便往后头走去。
因为时值月末,天空中只挂着一轮残月。
靠着这一点点的天光,季崇宁漫无目的的,朝着庄子后头的农田走去。
行至陈冬月的小楼前,他停住了脚步。
她应该睡了吧?
不知道之后再见,会是何时。
季崇宁有点好奇,陈冬月到底是怎么会成为陈冬月的。
这个人吧,凶猛,果敢,贪财,嘴贫,长得恨不能比男人还高,力气大得更是能把她自己的坐骑给拎起来.......
就完全没有一点儿的女人味。
可她却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劲,更不觉得自己比普通女子更强壮的身体,有什么不好。
她反倒是每每都喜欢跟别人比气力,到底谁大。
人家能举百斤的石头,她就要举一百二十斤的。
人家能提一米的长刀,她就要提两米的斩刀。
季崇宁想起陈冬月的刀,忽地笑了起来。
陈冬月的刀很长,马很矮。
每次她只要骑着那匹叫陈钢蛋的马,带刀出门,那刀就会跟个船尾舵似的,拖在地上,划出一路的道道。
她真的.......
“喂!”
突然而来的一声喊,吓了季崇宁一跳。
他脸上的笑意还未退散,便赶紧转过了头往身后瞧。
“.......你是不是有病?三更半夜站人家院子门口笑什么东西?”
陈冬月慢慢凑近季崇宁,说出了一句,很温馨的问候。
“.......我明日就走了,你能不能客气点?”季崇宁无奈道。
陈冬月搓了下鼻头,干脆回答:“不能。”
“很好,”季崇宁点头,“就喜欢你如此的刚正不阿。”
“怎么,半夜三更的,出来散......步啊?”
其实陈冬月想说的是,出来散尿啊。
但是一想到季崇宁的身份,这个‘尿’字,她无论如何都没法从嘴里说出来了。
皇子皇孙上茅房应该叫什么?
龙王撇水?
陈冬月这个狂野的想象力,如果用在发明创造上,人类可能已经冲出银河系了。
好在季崇宁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想法比做法更狂野。
他朝陈冬月点头道:“是,出来散散步。陈老板一起?”
“不必,谢谢,您自便。”
陈冬月拒绝得很是干脆。
她往边上扒拉了下季崇宁,准备从他身边挤过去。
可季崇宁却说:“听说你们庄子的后山上,还种了不少果树?若是真有好果子,我倒是不介意再带一点回去送给我太祖母尝尝味道。”
“好嘞~~~~”陈冬月干脆转身,然后弓腰做了个请的姿势,“老板请~~~~小的带您瞧瞧去。”
虽然此时黑灯瞎火的,啥都看不清。
但是陈冬月觉得自己卖东西,当然,产品质量也很重要,但是她这张嘴,可能比产品质量更重要。
所以看不看得清,不重要,重要的是得看她说不说得清价钱~~~~
嘿嘿嘿。
于是两人慢悠悠朝后头的农田走了过去。
路上季崇宁还问陈冬月,“你这三更半夜的,干嘛呢?”
“别管。”陈冬月的回答,依旧是如此无情。
季崇宁一个转身,“不买了,回去睡觉。”
“对不住对不住~~~~”陈冬月赶忙扯住了季崇宁的衣袖,“失言了失言了。
那什么~~韩嬷嬷这些日子不是正在教我们绣坊的绣娘,宫廷刺绣和大礼服的制式吗?
我想着,多学一个,划算一个,所以就去.......看了看。”
“看了看?”季崇宁挑眉,“不应该是学一学吗?”
“学就算了,布料绣线都不便宜,咱就不浪费了。”陈冬月主打的就是一个诚实。
季崇宁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陈冬月这种,丝毫不加掩饰的回答,都忍不住想笑。
可他才‘哈’了一声,面前突然蹿出来了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吓得他往后退了两步。
正巧,踩到了一根不知道哪儿来的小木棍上,眼见着就要往后倒去.......
站在他身后的陈冬月,赶紧~~~~~往边上让了两步。
原本正好能跌进陈冬月怀里的季崇宁,‘bia叽’一下,摔在了地上。
季崇宁尾椎骨正好抵在了小木棍上,疼得他眼泪都快下来了。
“陈冬月!你就不会扶我一把?!”
他咬着后槽牙,朝蹲在边上的陈冬月怒道。
“说的什么话!”蹲边上的陈冬月怕这人讹自己,跟个青蛙似的,往后跳了一步才道:“这一跤,不是你摔,就是我摔,作为一个正常人,总归不可能选择自己摔啊!”
“好好好,陈冬月,”季崇宁撑着胳膊,从地上爬了起来,“亏我拿你当朋友,关键时刻,你是一点儿不顾朋友死活啊。”
“你这不也没死吗,”陈冬月嘟囔了一声:“大不了一会儿给你点儿膏药贴贴。”
“膏药?”季崇宁又是眉毛一挑,“你还常备着这东西呢?”
“练家子嘛,总有不小心抻着的时候。行了,我看你这模样,好像摔得也不轻。
什么果子不果子的,全当我做好事,明日你走的时候送你两筐便是。走了,我送你回去。”
说完,陈冬月便甩开了腿,往回折返。
季崇宁又在后头叽叽歪歪,“你送我回去,好歹扶我一把啊!!”
“.......”陈冬月没答话。
而是从地上捡起了那根把季崇宁给绊倒的木棍,递给了他。
“解铃还须系铃人。拿着吧,正好撑回去。”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那我就........拿你也没办法。
季崇宁苦笑一声,接过了小木棍,捂着个尾椎骨,慢吞吞地跟在陈冬月身后往回走。
边走,两人还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陈冬月问季崇宁,“你化名姓季,是因为你母亲姓季吗?”
“不是,”季崇宁摇头,“季是我皇太祖母的姓。”
“哦~~~~”陈冬月觉得有点奇怪,但却又不想深究。
皇家的人,有几个正常的呢?
奇奇怪怪,才是常态吧?
于是她没有再追问季崇宁,为什么化名会想到跟自己太祖母姓。
见陈冬月没有追问,季崇宁便问她:“你真的想跟宋柯和离吗?”
“想不想,不是我能决定的。”陈冬月叹气道。
季崇宁追问道:“那谁能决定?”
“缘分啊,”陈冬月回道:“我得先找到会金钟罩,铁布衫功夫的师父,然后学了这本事,才能试试自己能不能滚得过钉板。
滚得过,就合离,滚不过.......我也不想死啊。”
“........哈。”季崇宁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冷笑了一声。
陈冬月转头瞪了他一眼,心想:这货果然不正常。
原本她是想回一个‘哈哈’给季崇宁的。
不过正好遇上了来找主子的耿晖,于是陈冬月便.......跑了。
头也不回地,跑了。
“主子,你这是.......被打了吗?”耿晖很无奈地扶着季崇宁问道。
季崇宁否认,“我怎么可能被她打?!”
“那您这是干嘛去了?”耿晖一定有另外一个名字,叫耿直。
“我也不知道,”季崇宁苦笑道:“大概~~~~就是想跟她道个别。”
“那您道了吗?”耿直,阿不,耿晖又问。
“没。”季崇宁认真答。
耿晖:........您这出去了老半天,大妞没泡到,倒是给自己摔瘸了。
厉害啊。
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