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橡胶子弹正中许程眉心。
“哈哈哈哈哈！！”
弟弟拍手蹦跳着大笑，小舅瞄了一眼，也跟着笑出了声。
对于弟弟的胡闹，他从来都是默默忍受，早已麻木。
可是他现在才明白，纵容换不来爱。
拿下子弹，他走到阳台，把子弹从开着的窗户扔了出去。
弟弟见了先是一懵，然后就哇哇大哭起来。
妈妈听了抄着锅铲走了出来，弟弟立马爬过去告状。
“许程，你怎么能把弟弟玩具扔下楼啊，快去给捡回来。”
许程很累，往房间走。
妈妈语气不对了，“许程！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
见妈妈要生气，小舅也关了游戏劝道，“程？快，去捡回来，别惹你妈生气。”
许程无奈转回身，看向许皓，对方往妈妈身后躲了躲。
“跟我道歉，我去给你捡回来。”
这已经是许程最后的坚持。
对方小眉头一皱，“你扔的，凭什么我去捡！！”
“许程，你有没有点当哥哥的样儿，他那么小你不能让着他点儿？”
见许程无动于衷，小舅和稀泥道，“姐，我觉得程儿也没错，他不是在和小皓讲道理吗——”
“讲什么道理！他才四岁，讲道理他能听懂吗！”
咔擦门响，许景强进门了。
见气氛不对，他一脸护妻地问夏鸣，“又惹你姐了？”
“哎呀我哪敢啊。”
他让姐夫洗手准备吃饭。
把姐姐推进厨房。
“行了，姐，都是孩子，偏心就不好了。”
“你说谁偏心！”
“我，我偏心，是我的错，都怪我没看好小皓，你别气了，我下楼去捡回来——你看你，菜都要糊了。”
夏慧这才想起来，锅里还有菜。
……
这样混乱的场面，原本已经是日常了，可是此刻，突然让他感到窒息。
许程放下书包，摸了摸校服口袋，这里装的好像不是病理报告，而是一颗炸弹。
吃饭的时候，气氛很僵。
许皓好像故意在气人，看到许程夹什么菜，他就用小勺去扒拉人家筷子。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记得，每每这个时候，家里人见了都会当做有趣的场景开心地笑笑。
因为许程从来都是让步的，也只有他一个人，不觉得好笑。
没人觉得不对，因为受委屈的，不是他们。
是自己。
许程瞪了一眼弟弟。
“勺也不想要了吗？”
“哎，程，好好和你弟弟说话。”许景强笑呵呵的偏袒，更让人火大。
“他有好好跟我说话吗？”
“许程！你跟他差了十几岁呢，跟他计较什么？”
见夏慧气不顺，夏鸣抢在她前面当和事佬，“好了好了姐，都是小孩儿——你们俩也别闹了，都好好吃饭。”
许景强也缩着脖子，想转移话题，“对了夏鸣，你上月说的那个投资项目怎么样了？”
夏鸣脸色一僵，低头不语，只顾往嘴里扒饭。
夏慧好像也突然想起什么，问弟弟。
“是啊，你不是说这个月就能回本了吗？我那两万赶快还我。”
许景强见小舅子脸色不对，追问道，“我说，你这个项目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吧？”
对方面露尴尬，身上好像爬满了蚂蚁似的坐不住。
“就是……出了一点点，小问题……”
夏慧一听就把碗筷摔在桌上。
几句就开吵，许程已经习惯了。
“不是姐，你听我说，这个公司资金周转出了点儿小问题，只要再拿五万顶一下——”
“顶个屁！！！夏鸣，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是不是又让人骗了！”
“你别说得那么难听啊，你再给我拿五万，我保证三月后连本儿带利都还你……”
夏慧气得脑仁儿疼。
摇着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胸口疼，转身就回房间了。
许景强开始埋怨小舅子，“你说说你，败了这么多钱怎么还能上当啊！”
“怎么是上当呢，就是正常的资金回流慢了点儿。再说姐夫，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落井下石啊——”
他凑到许景强身边，“我说真的，姐夫，你劝劝我姐，再给我凑五万。”
“上哪儿给你凑去，就这两万还是你姐卖首饰给你凑的，你再想从她那儿拿钱，她只能卖血去了。”
“不是姐夫，你应该有点儿私房钱吧。”
许景强微微一笑。
“哼，我为什么不打麻将了，是因为不喜欢吗？”
“……”
许程叹了口气。
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他收了自己碗筷送到厨房，发现妈妈之前给姐姐盛的饭菜，还放在那儿。
是啊，在这个家里，他还有个姐姐。
小时候他俩一直住一个房间，后来外公外婆过世了小舅搬了过来。
许程便和小舅住。
爸爸在客厅隔出个小间给姐姐住。
她从小就腿不好，很少走动。
后来小舅搬来，妈妈又生了许皓，她就基本不出屋了。
妈妈总是做完饭给她送进去。
今天，妈妈给忘了。
许程拿起饭菜，给姐姐送了进去。
放下碗筷，许程要走，突然被姐姐叫住。
他回头看向姐姐。
姐姐也看着他，确切地说，是看着他的额头。
“你头怎么破了？”姐姐一脸担心。
许程一怔，突然回想起今天放学的时候，自己经过篮球场被球砸到，头撞了单杆。
自己这是受伤了吗？
可是从进门到现在，其他人都没有发现啊……
“我没事儿。”
许程快步出门，回了自己房间。
他的眼眶红了。
自从姐姐自己住，他们慢慢长大，和姐姐说话的机会便越来越少。
眼泪刚要流下来，小舅进门了。
这也是小舅的房间，他俩一起住。
许程紧忙抹了下眼睛，把情绪憋了回去。
没办法，没有自己的房间，哭都不能任性。
“程儿。”
小舅凑过来，坐到许程身边。
“别跟你妈生气，她一个人照顾我们这么多人，白天还要上班，难免情绪不好。”
“嗯。”
许程不想理他，拿书包，准备写作业。
可夏鸣没有识趣地离开，而是凑得更近了。
“程儿，你有钱没，借小舅点儿。”
许程心里暗笑，果然是这样。
“我没钱。”
“怎么可能呢，你每年过年的时候不是有收到红包吗？”
“你小时候收的红包，都在自己手里吗？”
夏鸣噎了一下，眨巴两下眼睛，一脸失望。
许程作业写了很久，都还没写完。
夏鸣的呼噜已经震天响了。
许程去洗漱，出来的时候，发现爸妈房间的灯还亮着。
他低头看了眼校服口袋，想起医生的话。
“……你还小，得告诉父母，大人再难也一定会有办法的……”
许程知道，就目前家里这个情况，就算说了，也无济于事。
他们最后的办法，只能和亲友借。
房子有贷款，买不了多少钱。
问题是，就算有了钱治病，自己无非就是多活几年而已。
最后还是要死的。
自己还没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却让他们背上一身债，自己死也不能瞑目。
他默默地往回走。
路过爸妈房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马上期末考试了，许程最近成绩怎么样？”爸爸问。
“你还关心啊。”
“看你这话说的，咱家现在最大的指望就是许程了，他成绩这么好，指定考名牌大学，将来找个年薪百万的工作，咱家日子就好起来了，你对他态度能不能好点儿。”
许程听了，心里五味杂陈。
“你还让我怎么好？我天天在外面看别人脸色 ，回来还要看孩子脸色？”
“没让你看他脸色 ，你不想想，将来姑娘指望不上，不就只能指望他给咱养老了吗。”
“养老？哼，我看他也是个白眼狼，根本不知道感恩。”
“哎！你小声点儿。”
里面传来脚步声，门被悄悄关上了。
许程被关在黑暗里。
眼泪无声地滑落。
你们培养我，就是为了让我给你们养老么。
看来，我可能要说声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