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宁安正准备把考卷交给赵登禹，但江姓阅卷官却出言拦住了他：“李大人，潘相公子的考卷……\"
听到这句话，李宁安停下了脚步，凝视着江姓阅卷官，他嘴角微微上翘：“你小心点说，这考场怎么会有潘相公子的考卷？\"
江姓阅卷官仍不管不顾的说道：\"如果不取中，我唯恐担心李大人会有麻烦。\"
\"这考房中俱是糊名的考卷，哪来什么潘相公子的卷子？\"李宁安说道。
“潘相经常教导我，科举取士重在公正，即使是皇上也不可以私心行事。等这次会试结束后，我会如实上报咱们诗房的情况，倒是要看看是谁敢冒用潘相的名义行欺骗之事。”
无论这份考卷是否属于潘相公子，李宁安都不打算取了。
虽然考场内部比较隐秘，但江姓阅卷官和李宁安的私谈未必没有人听到。
况且谁知道这份考卷到底是不是潘若林的呢？江姓阅卷官说是，难道就一定是吗？
然而，李宁安深思熟虑后觉得，这份考卷大概率是潘若林的。
毕竟去年乡试后，潘若林中举的消息就在朝野上下引起了广泛讨论。
而到了会试时，京城中更是传得沸沸扬扬潘若林今科必定能中。
虽然潘世同年纪已经不小，但他最小的儿子潘若林才二十二岁，已经参加科考。
众人都在期待他是否能中举，无论文武官员都在关注着这件事。
但目前众人都不能明确潘世同对幼子科考的态度，也不知道宰辅们是否默许这样做。
李宁安觉得，即便这是潘若林的考卷，在江姓阅卷官告诉自己的那一刻，这份考卷就注定会被排除在外。
他与江姓阅卷官没有什么交情，若是只因潘相公子之名就取中对方，那就是平白将把柄送出。
更重要的是，李宁安并不能确定这份考卷意外地到达自己手中，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之举。
负责分发卷子的是中书舍人，尽管朝廷严令分卷官不能查看考生信息，但李宁安怎么知道这份考卷在送到他手中之前经历了什么样的过程呢？
毕竟，在本次会试中的副主考官中，只有李宁安是潘世同的门生。
李宁安和其他考官一起，将荐卷和备卷呈给赵登禹和谈召海。
他所推荐的一卷时文是一篇平实通畅、读来令人流连忘返的文章。
虽然考生的文采并不是绝顶风流，但文章中蕴含的道理却意味深长，足以显示出他扎实的经学功底。
而且，这位考生在第二、第三场的文章也非常出色，几乎没有夸大其词的语调。
\"李中允推荐的卷子在这里，方便各位编修汇总荐卷选出《诗》这一科的经魁。\"
《诗》一科的经魁通常由副主考审定，经过几人商议之后，最终选择了李宁安推荐的那位考生为经魁。
其他四个科目的经魁也是经过考官们商议之后选出的。
谈召海作为主考官时并不像潘世同那样专横，他在排名时兼听则明，也会听取其他考官的意见。
当填完榜单，三百名考生的排名早已定下。
眼尖耳明的考官们一眼就能看出其中有一人似乎没有上榜。
潘世同的幼子潘若林参加这次会试一事早已广为人知，十七位考官中，究竟是谁把潘若林的卷子筛落了呢？
赵登禹和谈召海公布考生排名时，会试的内外官员都在场，所有人都保持着老神在在的样子，但李宁安心中忍不住猜测，到底是谁把潘若林的卷子分到了他手中？
这次会试的知贡举官是礼部左侍郎谭彦霖和礼部右侍郎贾政经，他们都是翰林出身。
李宁安与两人并无恩怨，谭彦霖对他还算友善，应该不会针对他，贾政经就不好说了。
无论如何，如果那份考卷真的来自潘若林，那么李宁安已经将其筛落排除了。
离开贡院后，身上脏乱的很，但李宁安回到家后并没有急于洗澡，而是直接来到书房给潘世同写了一封信。
在信中，他详细描述了江姓阅卷官如何私自取回考卷，以及对潘若林和其他考生考卷混淆的企图。
他相信自己的恩师不会为了私利而插手此事，但显然有人在背后损害了恩师的名声。
李宁安之所以这样做，只是为了打预防针。
根据他对潘世同的了解，如果潘世同真的想要安排潘若林中举，完全可以直接找主考谈召海说明情况，根本不需要通过一个小小的阅卷官来传递消息。
考卷能够到达李宁安这个层面，很可能是有人预谋的。
如果李宁安选择了取中潘若林，他与潘世同的门生关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所有责任都会归咎于李宁安。
而如果李宁安选择不取，京城中已经有传闻说他得罪了潘世同，经过这件事，他将会彻底得罪潘世同。
所以无论如何，李宁安都无法逃脱。
京城官员都知道，元辅的胸怀并不开阔。
\"当官可真难啊。\" 李宁安幽幽感慨着。
李宁安让送彭大出信后，才去洗澡和吃饭。
他猜想，此时潘世同恐怕已经得知潘若林被黜落的消息，而究竟是谁筛落了潘若林，恐怕也已经摆在潘世同案头上了。
所以第二天，李宁安便去了潘府，想着向潘世同请罪。
潘府的管家行九自然知晓这件事，对待李宁安更加冷淡了。
这一次，李宁安甚至没有得到待遇，等了很久才见到了潘世同本人。
\"安和的信我已经收到了，安和又何必上门一趟呢？\" 潘世同说道，“若林会试不中，完全是他学业不精的原因。”
潘世同一说到这里，李宁安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
他可以说自己儿子学艺不精，但他不能随便附和。
然而，潘若林的考卷确实是李宁安筛落的，与其他考生相比，潘若林的文章确实稍逊一筹。
\"算了吧。\"潘世同说，“你坐吧。”
潘世同不仅知道潘若林会试不中的事情，连李宁安的评语都仔细看过，他觉得李宁安的点评非常中肯。
虽然潘若林读书很刻苦，但自从他担任次辅之后，潘若林似乎有些自以为是，似乎对天下的读书人并不放在眼里。
李宁安做了筛选，但并没有扰得朝野上下皆知，以此为自身在清流中博名。
然而潘世同却从这件事看出，李宁安过于想要保全自己了。
自从马政条例出台后，这个学生一直与自己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既不追求攀附，也不主动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