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雪告诉他们：自己每天煎药很麻烦，杏林春药业公司可以帮助把药煎好了，分成一小袋一小袋的，只要倒出来加热就可以吃。她现在就可以让她们抓药煎药，明天就可以拿到，直接就能吃。吃了中饭，让护士艾灸一下，增强体力，明天才能顺利回家。
真是想得太周到了。
江南自告奋勇：“我给老先生艾灸。”
“不，我们还有事。”想想如雪补充一句，“中饭后秦放要来……”
“把他喊来干嘛？”江南几乎要炸毛了，见如雪笑而不答，突然想，把他喊来，让我留在她身边，还说的是“我们”，不是关系更近一层吗？于是兴冲冲是去安排中饭，早上是他请客的，中午到这里来，肯定这里要招待饭，幸亏他在那里把早餐钱付费了，又在饭店里买了红烧鸡、糖醋带鱼、卤鸭子，今天买的青鱼，中午再让小奶奶烧熟了，煮个汤，就已经是不错的招待了。
又是鸡，又是鸭，吃着吃着，突然，张哥问起江南吃鸽子的事，问好吃不好吃，他们反正没吃过，问肉鸽和信鸽有什么不一样？
江南说他也是第一次吃，还是小杨医生非要他和小奶奶尝尝才吃的，没有比较没有鉴别。周道说，那玩意儿比斑鸠大不了多少，没什么好吃的，还是野鸡有些味道。海味吃不了，山珍还是吃过不少。
张哥就说，周道的哥哥是军官，时常回乡，也带他出去过，见过世面，什么也不稀罕了。
杨花如雪夸奖道，难怪周主任有些见识。江南才告诉他：“周主任虽然读到初中毕业，但是家里有很多书，他喜欢看小说，不像白豆豆那样，只看言情的破案子的，他是什么书都看。尤其是政治的历史的，家里有满满一书架的书，都是他哥哥嫂嫂带给他的，所以也为当官做了准备。”
“什么官呀，十品以外了，还是我们小杨医生有本事，还是研究生毕业哩。”
“学问与读书有关，与学历无关。”如雪否认了周道的说法，还说在山上的时候没早点儿认识他，否则能借些书看。
周道连连摇头，说：“幸亏你没见到我，那个时候好丑啊，头上黑一块，白一块的。有的地方还淌水流脓，夏天都要戴帽子，亏得杨医生技术好，一个月不到就把我治好了，而且你那个药好便宜好便宜，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是。第一次来，还没摸到门路，以后带些山货给你们，也是绿色食物啊。”
小奶奶也说，城里喝水都要钱，鸡鸭都没有乡里味道好，蔬菜还有一股农药味，哪有山里自己种的好啊。
张大哥对艾灸特别有感触，说一进大门就闻到了味道，不就是艾草的味道吗？家家夏天驱蚊子，就是点艾草，没想到还能治病，山上多的是呀。
“对，就是我们熏蚊子的艾草，只是药业公司加工了一下，只要拔起来晒干了，运到城里来，我看药业公司还收购哩。”江南不喜欢秦放那张扑克牌的脸，但是如果能给乡民增加一点儿收入，还是愿意去谈谈的。
老人叹了一口气：“山里穷，就是因为交通不方便，要不然满山遍野都是宝啊？像风景区那样，修建起索道什么的，那就解决大问题了。否则，上下山一次，就能送半条命……”
杨花如雪想到下面要和周道说的事，就说，山上还不止单皮呀，艾草这些东西，还有更宝贵的，只是我们还没有发现它的价值，城里人需要那些宝贝了，自然就会投入交通建设……
话还没有说完，前面就来人了。来的是秦放。
秦放正在开会。突然有微信提示音，打开一看，喜出望外，居然是杨花如雪发来的。从来没有给他发过微信。
这是最近睦邻关系恢复正常了，才有电话号码，才加了微信。想不到发信息来了，立即心动如雷，点开一看，不是私信，是公事。很简短的写着：“牡丹后山村主任在我家。什么时候你能来？”
心中有些遗憾：不是情人之间的约会，也不是朋友之间的寒暄邀请，她只是为了他们研制的成果——当然也为企业的生产，公对公的事，当然，也在自己的工作范畴，不管怎么说，能够见面是一件高兴的事儿，何况名正言顺，是她邀请的啊。他也要看看，试制出来的牡丹素效果如何？能够治疗皮肤病不敢说，治她脸上的疤痕是不是有效了？
可是当中有第三者，那是村主任。不过说了公事他总要走吧，他走了自己不就可以和如雪交谈了吗？
可惜上午走不掉，要把会议结束，还要吃中饭，不能到她那里去吃饭吧，就是杨花如雪愿意接待，还有一个江南，肯定也没好脸色。识时务者为俊杰，保持友好的朋友之间的联系是一种进步，比她回城根本不理睬自己好多了。联系进一小步，两人的关系就应该是前进一大步……
会议是他父亲主持的，年纪大了，总是不利索，中饭前应该结束的会议，老头子就像愚蠢的老师要拖堂一样，耽误一阵子就是40分钟啊，还要赶到那个地方，都来不及吃中饭了，会议结束，他马上开车，一直赶到平安小区。
进餐厅，那里已经坐了一桌子人，除了江家祖孙，王护士，再加上如雪，另外还有三个男人，不知道哪一个是村委会主任，如果他要在的话，正好四方桌子八个人，满满当当的一桌，可惜他不能涎着脸来吃饭。
他是不会主动说话的，其他人好像也没有主人的身份，只有如雪打个招呼： “你不是说吃了中饭来吗？ ”
搞得他好被动，就像到这里来吃中饭一样，他可不缺吃的，每天的应酬都成了负担，违心的说： “我吃过了。 ”
过去，杨老爷子在的时候，逢年过节，他代表单位去慰问，还要赶在姓朱的不在的时候，很少有吃饭的机会，只有单位接待的时候，也不是家宴，如雪总在老爷子身边，也没机会坐在一边。现在，就是她一个人落单，如果要坐下吃饭，不正好坐在她身边吗？可是，自己已经;脱口而出，有点后悔，赶紧撤吧，免得肚子发出咕咕的危险信号，他说到诊疗室去等。
还是小奶奶厚道，最先放下饭碗，倒了一杯茶送过去，粗枝大叶的茶叶泡的水，他哪里喝的下去，只是做个样子，当个暖手的瓶子。上次送艾条是晚上，没有走到里边来，只是坐在前厅，还是病人家属等待患者治疗的地方，不能登堂入室，还几次被她催着走，实在有些遗憾。
今天他们在外面吃饭，顺便可以看一看。这非常简陋的住处，当然没什么观赏价值，但他就想了解如雪，心仪的女子是怎样在这里生活的。
把茶杯放在茶几上，走去隔壁的一间，大概就是姑娘的闺房了吧，拧开门把子，比她家里还要简单：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子，一个衣橱，居然有两张桌子在窗前，90度排列，而且两边都有椅子，与她看病的地方同样摆设，两个电脑显示屏背对背，是两个人使用的。靠墙的右边也是一组沙发，一个茶几，几乎是隔壁房间的翻版，只是一张床大多了，是那种一家三口都能睡得下的大床，仅仅她一个人睡吗？
胸口和喉咙像堵着一大团的乱草，心头说不出的难受。但是，床头边的小柜子上小瓶子，像有一团小小的火焰，让他顿时有一股暖流。那是自己送来的，她摆放在床头，是离呼吸最近的地方。
牡丹素用了多少了？拧开盖子，居然少了一小半，难怪她脸上的黑色的斑点淡化了一些，她每天还在坚持用，没有辜负自己的心血。不对，也是她的心血好吗？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声线绵软，带着细细碎碎、轻轻浅浅的呼吸，仿佛有着疑问的不满。
他像一个小偷，顿时心律失常，但是转身就义正词严地说： “看你用多少了？又给你带了一瓶，担心你用完了。 ”
他放下旧瓶子，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另外一瓶，还带着他的体温，递过去，却温暖不了姑娘的芳心。
如雪接过来，板着的脸才有了弧度，却还带着小妹子的娇嗔： “怎么这么小气？一瓶哪里够？ ”
他有些无奈： “不就缺乏原材料吗？费了好大的劲，才收起来些牡丹花瓣，你知道超市的价格是多少吗？180一盒，还只有三两。 ”
“所以我们要未雨绸缪呢，周主任带人来看病，我把他留下来，我就是为了你明年的原材料做准备。 ”
他当然明白叫他来的意义，小瓶子在姑娘的手中已经凉了，但是有自己的指纹，再被她的指纹覆盖，还是有些共同的接触吧，心头舒服一点了。于是问：“我们可以坐下来聊聊吗？”
“不可以。 ” 她一口回绝，“这是我的卧室。”
秦放指指窗边的电脑： “那个人为什么可以？”
“他是我现在的徒弟。 ”
“我呢？ ”
“你是我过去的学长。 ”
“过去和现在……有这么远的距离吗？ ”
“最长的距离是时间。年初还在和爷爷共享天伦之乐，年尾就只剩下我一个孤女了。他在匣子里，我和他隔着一层塑料板，也是隔着两个世界……”
她声音低沉，像沉入杨家天井的清泉，泠泠回响。精明过人的秦放听得出来，姑娘的怨愤是他们距离的最大障碍。想缓和这种气氛，说：“半年多了，现在可以让老人家入土为安了吧？”
“凶手没有全部缉拿归案，何以祷告爷爷的在天之灵？”
他连忙说公安已经通过国家渠道，锁定了那个女人的位置，正在想办法接触，把她抓捕回来，是不是可以原谅他一些？
“就是原谅，也不能原谅你对你父亲的维护……”
她从哪里知道这样的秘密？不用问不用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父亲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以前没有父亲，横亘在他们中间的是什么呢？
自己的一颗心火热，却从来没有被姑娘接纳，问题出在哪里呢？他始终想不明白。现在造成隔阂的不仅有自己的父亲，还有另外那个男人。
“杨医生，周主任已经在那里等你了。”
这就是那个男人的声音。普通话不纯正，口音也没有自己的好听。不用说，土里土气的外表，两人简直没有可比性啊，实在是太伤心……”突然他想到这样一句话，“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这个对比是反比，这个伤害是伤害自己。
如雪把一瓶新的牡丹素放进白大褂里，然后从他的旁边擦身而过，走出房门，他也只好跟随过去，诊疗室比如雪的卧室要小，那张治疗床，只有那一张大床的1\/3。所以也不显得局促。
一个是她休息的地方，一个是她工作的地方，能够进来已属不易，就是在杨家老宅，他也没有机会进入她休息的地方。
本来还以为，那个中年汉子是村主任，没想到是最年轻的一个。长得很周正，身材也很壮实，一头乌黑的分头特别引人注目，是气血很强的表现，谁也想不到过去那丑陋的模样。
尽管是最最基层的农村干部，他还有那么一点儿派头，居然坐在沙发的中间，江南坐在他旁边。秦放过去，只有往边上坐了。如雪坐在他们对面的一张椅子上，还有一点儿居高临下的感觉。
面对面看上去姑娘胖了一圈儿。不再那么娇小，面对着三个大男人，她一点也不怯场，说： “我介绍一下，江南是周主任的老乡，在这里重逢是个意外，但是也在我的预料当中。周主任左边儿是杏林村药业公司的副总经理，要在别的单位，可能会把副字去掉，这样显得更有尊严。但他们那里不同，因为他还有个太上皇，是他爸爸管着整个企业，可能也管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