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小官觉得自己似乎掉入了陷阱。
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那位冷心冷面的美人东家在打着策反的幌子,让他在酒楼里当牛做马。
一开始,他的确做好了准备迎接这位东家的手段。
不管是利益诱惑,还是武力威逼,他都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措辞。
“东家收买人的手段就这些?”亦或是“我开始觉得没意思了。”
然而他准备的话根本就没有说出口的机会,朝九晚五,他甚至在酒楼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早上当酒楼里的兼职护卫,晚上当酒楼小孩子们的陪护大哥。
这黑焰吗?这一点也不黑焰!
而且,那位东家三天两头不在楼里,仿佛完全忘记了有他这么一个人。
一般这种情况,要么是对方心机太深,要么,就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擦拭着手里的弓箭,刁小官瞥了一眼楼上的房间。
“小官哥哥!”抱着书册的小孩子们一拥而上抱住了刁小官的腿。
纯真的眸子就这么亮晶晶地盯着他,像是一群柔软无害的幼崽。
酒楼里的小孩儿大多数是外面领来的,很简单,要么是被父母抛弃,要么就是从人贩子手里救下来的。
这些孩子长到十六岁以后可以自行选择去处,不过大多数都是留在酒楼里,或是做舞女乐师,或是做侍从护卫。
“小官哥哥,七姐姐说东家今天会来看我们是真的吗?”
“小官哥哥,东家什么时候来啊!”
“小官哥哥!”
被一群孩子簇拥着往书屋里走,刁小官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些柔软耐心的神色。
这一切细微的表情变化落在一双水色的眸子里。
意料之中。
“东家,让他来接触孩子们,没关系吗?”七娘端上新茶,恭敬地看向坐在高处的女子。
刁小官来这里快一个月了,除了偶尔地交待任务,似乎所有人都无视了这个人的存在。
他就像闯进其他族群的野狼,潜伏其中,跃跃欲试地探出自己的尖牙。
“七娘。”不声不响的人终于开口,沉静的眸子定定地望着楼下,手上的珠帘随着她抬手的动作轻轻摆动。
“你知道狼和狗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野性?”七娘走到卿颜的身边。
“当他们学会有意识地收敛爪牙的时候,我们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第一步。”
不管是鞭子还是糖果,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从最深刻的弱点入手。
而人和野兽最大的区别,就是情感。
卿颜撑着侧脸,没有多余的情绪,“七娘,不要试图将野兽关在笼子里,自由是让他们放松警惕的前提。”
“你要让他明白,服从不代表禁锢,而是得到奖励的途径。”
白皙的手臂抬起,巨大的鹰隼从楼顶飞下,落在卿颜的手臂。
她抚摸着大鸟光滑的羽毛,从容淡然,“食物也好,爱抚也好,当他为了从你手中得到东西而主动叼来猎物时,绳索就已经在你的手中。”
“由抗拒到顺从,由被迫到习惯,直到将他人视为同类,心甘情愿地从大漠走向围笼...这,就是驯化。”
这些东西说起来简单,可真要做起来也不是谁都能成功的。
但...
七娘望着卿颜的侧脸,即使在说出这番话后,她也没有一点喜悦或苦恼的表情。
越是平静却越是叫人害怕,就像是已经身处她的计划之中,避无可避。
“东家,刁小官去后院教孩子们射箭了。”禀报的小厮额头落下冷汗,战战兢兢地看了卿颜一眼。
已经一个月了,刁小官做了不少指令以外的事,偏偏眼前的女子没有一点吭声的意思。这让他有些拿不准主意了。
还真是像教导幼崽的头狼啊...
“七娘,去看看。”
........
“小官哥哥好厉害!”
一群十岁左右的孩子围着中间的刁小官上蹿下跳,叽叽喳喳地兴奋不已。
“想学吗?”刁小官笑起来,没有了往日里乖戾的模样。
“想!——”
“我可没让你教他们这些东西。”
轻缓的女声音量不大,却引得孩子们齐齐回头。
“东家好!”
“太阳快落山了,都去吃饭吧。”清冷的眸子里终于晕出一些暖色,浅薄的金落在蓝色的海里,荡起波澜。
“东家,稀客啊。”刁小官抱着双臂,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嘴角。
“今日怎么有空回楼里了,还是说,终于记起来有我这么一个人?”
“我没有供人白吃白喝的习惯。”拢了拢身上水蓝色的披帛,卿颜对上他的眼,“还是说小郎君,有用你这张脸为我挣钱的觉悟?”
“东家这话,是喜欢我这张脸?”从某种意义上说,刁小官很有自知之明,也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
“若是东家愿意笑一笑,兴许在下就自愿投入你的麾下呢?”
看骄傲的人低头,看完美的事物现出缺损。
这世上人的劣根性难以避免,在疯子和天才身上也依然如此。
“你的心会比你的性命更值钱吗?”卿颜轻飘飘地抬眼,即便如此近的距离,她的眼里也没有任何东西。
“况且...”
长风掠起,她的嗓音微凉。
“小郎君,你难道没有发现,你的视线在我这里停留太久了么?”
从一开始的警惕到现在的探究,过多的好奇投入其中,也就意味着更多的注意力。
从刁小官这两日下意识望向那个房间开始,有些东西就已经开始倾向天平的另一端。
“东家,你的手段若是仅止于此的话,我可是会失望的。”
捻起一缕发丝,刁小官低头轻吻,他惯会用这样的计策。
“我也很好奇,你会不会有低头的那天。”
“最好别来的太快,不然可太无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