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深深重重掩埋了无数白骨。
雪深情哀叹,飘然归于尘埃。
千里雪飘之下,是无数将士们的厮杀声。
然而等一股力量来时,整个战局便被扭转——舍然执剑自云中穿行,匡然、禅原、明蔼、离殇……她们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救妖魔两族于神机之下。
神族大惊,顾频频大声问道:“你们不是有了神族的庇佑了吗?为什么还来趟这浑水!”
明蔼抽刀挥向敌人,血溅脸颊,回身笑道:
“不惜千金换宝刀,区区爵位怎堪留!拼却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
有了舍然她们加持,魔族战局开始扭转,四族渐渐无力招架,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人都无法相信——这些低贱子民为何会有如此力量!
霎时间,天地暗淡,神族召出弑神阵法,原本,他们打算劝妖魔两族归降,可此时眼见得局势扭转,罗兵一把抢过阵旗,开启弑神阵。
弑神阵下,无人可生还。
舍然大叫一声不好,奈何手中不是青龙剑,仅两个回合,剑断,只能徒手抵挡。
顾频频引南海之水,化雪岭之寒,铸得玉冰剑一只——这是苍月教给她的,无论身在何处,都可以身边之物化出武器。
注入神力,她朗声向舍然道:“舍然接剑!”
舍然抬手,一把接过玉冰剑,这剑不同凡响,可化身为水,即刻又凝结为剑,无处可破,无往不利。
她大喜,道一声谢,随即顺手挽了个剑花,从众敌军中杀出一条血路。
匡然立于一双头利齿豹身旁,无人敢靠近,她催动咒法,天地间,无数神兽、凶兽魂影骤现!
今日万民,定要拼一个公道,也只要一个公道!
可弑神阵将成,顾频频望着那阵法——那就是横雪最后见到的阵法,他究竟承担了怎样的痛苦!
可她无暇悲痛,她只能将这种悲痛化作力量!
她策动麒麟子,孤身向那法器冲去,那是青曦的弑神锥,他用来护身的法器!
只要破了这法器,妖族和魔族就会有转圜的余地,就可以奋力一搏,转败为胜。
既然生不能与你共伐,那么死后愿可同穴!
天地间一道身影自下直冲云霄,众人还未来得及看清,便见那身影直冲神锥。
顾频频闭了眼,张开双臂,以胸膛迎接排列好的十二弑神锥,霎时间,天地色变,万物喑哑——神锥触及神骨,神骨碎而神锥止!
横雪,我来陪你了。
当弑神锥穿透身体的那一刹那,她甚至听到了皮肉贯穿的声音——那样撕心裂肺,却让人畅快无比!
原来肉体上的撕裂,真的能掩盖心上的痛!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不相识。
那个在房前屋后为她擦果子的人
那个为她酿酒打下手的人
那个她一字一句教读书的人
那个她无论去天涯海角都愿意跟着她、追随她的人
那个敢为了她与天下为敌的人
再也不会回来了
与其这样,留她一个人在这孤零零的世界,有什么用呢?
苍月,哥哥,若真有来世,真希望我不至于懂得那么迟。
若有来生,她只想,在南海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鱼,她再也不要背负这么多,她宁愿一直傻着、呆着,做一只孤独但自由的鱼。
然而,顾频频不知道的是,她身体里的神骨,早已不是简简单单的神骨!
弑神锥骤然碎裂,六族大骇,只见万千神光碎裂,洒落人间——雪岭千年不化的冰雪,此刻竟发出微微的暖光。
弑神锥打碎的,是神君的神骨——唯有神君的神骨,才会使它骤然碎裂!
耳边传来神族长老的惊呼,顾频频睁大了眼睛,尽管她的心脉已经破碎,尽管,她的嘴角已经吐出大口鲜血——这神骨……
神锥碎,顾频频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自半空跌落,她双眼无神,满脸的疑惑和不解,却终究如同尘埃,飘落。
这雪岭漫天的雪飘,汤谷金乌,成了她人生中最后的画面。
可是她的心早已死一般平静。
人生中往往看似偶然却又充满必然的宿命。这结局,其实早已写好。
第二日,六族惶惶,神魔之战,以神族大败告终。
这一次神君没有逃避,也没有沉睡。当朝臣们在大殿上见到他的时候,他神情一如既往,只是神色中,平添不少哀愁。
他静静地宣读战败的消息,淡然地陈述往后的法则。
法令颁布,消解了百姓心中的疑虑,神域之内,第一次出现了随意走动的妖魔。
但他们没有恶意,他们也如神族一般举止有礼。
青曦依然居于首位,鬼王、灵族、?、仙君齐聚一堂。
从今往后,神域向六族子民开放,六族平等,即刻可随意通婚,凡神族有不平之吏治,皆可及时上报。
再也不会有两人因不同种族而不能相爱。
再也不会有人英俊沉下僚,世胄蹑高位的不平。
再也不会有人因出身而终身郁郁,不能实现心中报复。
众种族平等,一同参加比试,自由入朝,自由辅佐各君主。
神君没有追究海派的责任,更没有追究妖族魔族的罪责。
只是很多时候,天使路过锄灵殿,再难见到神君欢喜或哀痛。
他常常枯坐在镜前,一坐就是一整夜。
那是心中有太多郁结,行不能散,口不能言,想以睡忘之,却苦于长夜漫漫,难以入眠!
晨色微熹,日出瞬间,雪山恍若被点燃,山火轰烈。此刻观望雪山日出,如把赏余烬,内心明灭,刹那清明。不过片刻,日色便冷寂下去,绵邈雪山恢复本色。
雪岭之中,静静安放着一个女子,她面色微白,只有两颊隐隐泛着些微红。
“知世如梦无所求,无所求心普定寂。
还似梦中随梦境,成就河沙梦功德。”
大雪弥漫,如鹅毛般散落,昏黄日光下,分不清天与地的交界,路上不见半点人影,只呼啸的北风让这里感觉稍有生气。
?拄着魔杖,摇摇晃晃自雪岭天地之间行走而来。
一边走,一边口中喃喃不知所言。
他望了一眼远山,那眼神中时而透出一种祈望,遥远雪山之上的阴云在相互交错中不觉透出一块块天光。
“雪山尚有晦明,人生哪能常辉。”
“天之生人,与草木无异,但心中一念不灭,即与草木同生,亦不与草木同腐。”
说罢,他将怀中的碎镜拿出,将它们在雪地中拼好,化用灵力,渐渐得,那镜子竟完好无所地合在一处!
他面上露出一丝微笑,抽出镜子中一个刚出现的人影,将它挥掷在遥远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