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破晓,火烧一片天。彩霞明明是如此的绚烂多姿,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夏今安仿佛失了魂般浑浑噩噩地回到住所。
回去的中途,她好像在空中隐隐约约地闻到那名妃子的尖叫声。
是鞭刑。
活活抽死的死刑,萧燕山是为了给内庭提个醒,程宜谁也动不得。
夏今安不知道,她只知道今天死了一个人,一个罪不至死的人。
在她的那个时代里,嘴巴脏的人最多最多会被关进去派里。
她皎洁的面庞像梨花般清丽,细柳的眉不安的蹙着,双手紧紧攥住衣角,不似往日般慢步前行,急促凌乱的快步带动腰带下的组玉佩发出叮铃响声。
夏今安顾不了这么多,她只想回房里去。
关起来,谁也找不到她,只有她一个人就好。
这样就可以忘记了,忘记今天发生的事。
明天,依旧是明天。
平日里明明看起来走得如此轻松的路,今日为何如此艰难地前行,怎么感觉她一辈子都走不完了。
偌大的宫道,来往的是低头漫步的宫人。
她们看见夏今安脸色发白却也不敢过问,只是微微行礼。
夏今安的心里跳动得仿佛要跳出来般,好像有一只手在狠狠地攥紧她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是无比的煎熬。
她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人,眼底的紧张不安呼之欲出,眼前的光景似在重影发白。
猝不及防,夏今安不小心地撞到一个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稳了稳声色行礼道。
眼前出现了一双暗绣云纹的足靴,和她平日见到的那些公子的步履不同,这双低调的鞋包裹着主人修长笔直的腿,显得下半身一股利落肃静之意。
在往上,腰间挂着一件令人胆战的汉长剑,有些发旧的剑鞘上搭着一只骨骼分明还隐隐泛着青筋的手。
那只手正紧紧地握着剑鞘,警惕地。好似要随时出鞘待发。
她抬起头看去,一双满是警惕的眼眸对上她清眸。
“夏女宫。”他的语气稳重端正,还差几岁才立,却让人看得到他的一丝不苟和肃杀之意。
“陈将军……”她有些疑惑地看到陈落清,按理说内庭之内除了侍卫,任何人都不能手持佩剑吧。
陈落清挑了挑剑眉,他看得出面前这个娇弱弱的女娘看着他的佩剑透露出的好奇。
他干净利落地解释道:“皇帝恩赐,准许我佩剑入庭。”
夏今安眼底闪过一抹不自然,扯着不自然地微笑道:“这样啊,抱歉啊刚才不小心撞到你了。”
陈落清蹙了蹙眉,冷声说道:“内庭重地,夏宫令也要稳重些莫要自乱脚步才是。”
他说完,便错开夏今安离去。
他对夏今安并没有什么印象,从前在京城时他只是个魄落侯府的庶子,只愿有朝一日为国打胜仗,让家国安宁。奈何家中宁愿供不学无术的嫡兄考取功名,也不愿在他那边关心一二。
是太子殿下暗中资助他,他说得很清楚
:“我要你做我的利剑。”
那时的他看着眉眼青涩的,还不是太子殿下的萧楚辞,心底其实也是有些小看他。
没想到,这么多年,这些荣耀都是太子殿下当年的相助才得来的。
他才是那个愚人,太子殿下年纪轻轻就已经如此城府极深,是他小看了。
他打心眼地佩服,崇敬他。
以前冷漠无心的太子殿下如今已经有了想要守护之人了。
他方才不动声色地打量过那个夏今安,我见犹怜,就像那花儿般娇弱。
若不是他先前听闻过夏今安在玉城的事迹,他还是觉得夏今安配不上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不需要知书达礼的妻子,能助他一臂之力的人才配站在他身边。
就像他一样。
一想到这,陈落清稳重的步伐都带了点轻快似的出了宫。
夏今安看着那足以仰望的身高嘴巴微张,收回了情绪回到了凤鸾宫。
她急急地步入门楣,阿椿看到夏今安归来正想欣喜地展示夏今安教给她的那什子奶茶的样品。
却实实在在地挨了闭门羹。
“阿椿,我休息片刻,半个时辰后记得叫我。”
“是,小姐。”阿椿有些闷闷地回道。
小姐看起来好像很不开心。
夏今安有些颓废地半蹲在门后,她不知怎的,就是感觉心里闷闷的。
薄薄的纸窗透出淡淡的柔和的光晕在紫檀木桌上,一副宁静之意。
她无力发泄给任何人,没有人会知道这种落差的。
她爬起来走向梳妆台,从暗格里拿出一本有些皱褶的书籍。
那是她的“日记本”。
她看着那泛黄的封面,摸着上面粗糙的磨砂感。
眼底更是划过一份没落。
徐徐展开第一面,
日期是第一天,晚夏,天气晴。
那是她第一次来到东宸的日子,所以她用了极其不熟练的毛笔写下自己熟悉的簪花小楷字体,因为不会用笔,甚至有些地方还透墨了。
上面的字像狗啃了般。
“今天,是我来到东宸的第一天,我见到了这里的父母,他们对我很好,他们爱我。”
翻到中间,是有些奇怪的字体,但已经有簪花小楷的般像模像样,那是萧楚辞在宰相府时,她缠着他写字教的字。
“今天,我给他做了一道辣炒蟹子。他居然帮我挑了满满一盘蟹肉,很好吃,他很细心还给我涂了药,他真好。”
再翻到崭新的白面,她提起笔来缓缓写道:“今日,是我入内庭二十三天,有一个妃子因为得罪了皇贵妃娘娘被皇上处死了,但是周围的人只是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又变得像没事人一样,在这里,死,似乎是一件极为轻松的事。我很害怕,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改变,是我……
好像是我在改变,我居然能这么漠然地看着那个妃子被拖走,我不能阻止,我好想离开这里。”
夏今安写到死一字时,微顿。墨滴很快渲染微黄的纸,化为乌团。
写完时,她又再看一遍。
似乎心里的积石被挪去了角落,她小心翼翼地把日记本又放回暗格。
这是她的秘密,似乎只有写日记。才能把她不能理解的东西发泄出来。
夏今安失魂落魄地瘫倒在大床上,眼角的泪早就续久了此刻终于能毫无顾忌地流下,安安静静地划过细腻的脸庞,滑进华丽的锦褥。
她伸出手掌死死地咬住手背,即使感到牙齿间的摩擦和发麻也不及心里的半点疼痛。
她好想回家,
她想回宰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