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丙率先走到最前方，俯下身查看地上的尸首，随后朝卫贲摇摇头。
“地上血液早已凝固发臭，遇难者尸癍趋于绿色，而且七窍有血水流过痕迹，由此可以断定，衡邑并非今日被攻破。”
卫贲快步冲上前，还没凑近那具尸首，便已经闻到尸臭味。
“敢问天使，是否能从尸首之状态，推测出衡邑具体何时被攻破？”
丁丙如实：“不能！”
“为何？”
“即便王宫医师，亦无法推测。吾只能大致推测，极有可能发生在昨日，便是尔等与长狄复仇者作战之前。”
卫贲闻言，顿时如释重负，满腔愤恨亦变成无可奈何。
“也就是说，吾等刚离营不久，衡邑便已经被长狄师攻破。无论吾等如何加快行军步伐，均是于事无补。”
丁丙颔首：“即便尔等会飞，亦来不及救援。”
卫贲长呼一口气，旋即命令甲士，前往衡邑城内搜查。
一来仔细翻找隐蔽之处，是否还藏有幸存者。
二来寻找长狄师踪迹，看看是否能查出其有关机密。
最后清点双方战损，以便如实上报卫侯和。
便在卫贲忙于善后时，昨日攻破衡邑的长狄师，在延乙期心腹的出谋划策下，从另一侧绕道，已然抵达屠狄大军营地。
此时的屠狄大军营地，不仅精锐尽出，而且缺乏核心将士。
面对来势汹汹的长狄师，根本不敢出营迎战，而是全员整装，企图固守营地，待援卫贲率领主力回援。
长狄师自然不会错失良机，直接对屠狄大军营地发动猛攻。
付出七八百人伤亡的代价后，终于成功突破屠狄大军营地防线，进而转向混战厮杀。
屠狄大军自然明白，一旦营地彻底失守，那便是死罪。
为了家人，只能死战到底。
长狄师青壮早已被告知，倘若岁末之前没有击败屠狄大军，等待明岁开春雪化，长狄部族处于虚弱状态时，便是屠狄大军屠灭长狄所有部族之期。
为了族人，必须死战到底。
在此情况下，战争的厮杀场面显得异常惨烈。
延乙期心腹虽然在远处观战，也能清晰地听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就连飘过来血腥味也异常浓郁。
长狄师虽然已经占据上风，装备却远远不及屠狄大军，而且刚经历过快速奔袭，根本无法形成碾压之势。
屠狄大军虽然人数较少，却勉强算是以逸待劳，凭借装备优势，在毫无退路的情况下，作战异常勇猛。
厮杀一直持续到黄昏，最终以长狄师惨胜收场。
屠狄大军方面，除去少数趁乱脱逃者外，其余甲士皆已阵亡。
长狄师青壮实际折损数量，与屠狄大军阵亡数量相差无几，甚至还有可能多出少许。
但毫无疑问，此战为长狄师获得胜利，而且是堪比摧毁卫国大军般的胜利。
反观卫贲所部，虽然斩杀六百长狄复仇者，却没能救援衡邑，更为糟糕的是，屠狄大军营地还被长狄师偷袭，并将之成功毁掉。
……
又一日，战报传至衡邑。
卫贲获知营地尽毁，最先反应便是眼前一黑，摇摇晃晃的就要倒地。
幸亏心腹亲卫眼疾手快，快速将卫贲扶住。
卫贲悲凉道：“卫国危矣！”
丁丙故作不知：“衡邑被提前攻破，导致救援计划落空，实则并非尔等过错也，卫使又何必再出此言？”
卫贲神情黯然地挥挥手。
报信者瞬间会意，当即将战报交到丁丙手中。
丁丙假装认真阅读，神情亦随之出现相应变化，最后将战报归还给报信者，接着神情变成胸有成竹。
“营地被长狄师偷袭毁掉而已，卫使何至于此？”
卫贲道：“卫侯必然会借此，怪罪吾等愚昧。”
丁丙很是不服：“卫使之所以率领两千主力离营，完全是卫侯强令救援衡邑。如今营地被偷袭毁掉，罪魁祸首亦是卫侯。”
卫贲不禁发出几声苦笑。
“吾等身为卫国臣子，岂可将罪责归于卫侯？”
“可事实便是如此！”
“卫侯乃卫国之国君！”
“卫侯强行干涉卫使部署，致使战事接连失利。即便其为国君，亦是罪魁祸首！”
卫贲摇摇头：“尔虽出身周南奴隶，却已彻底融入大周，不通晓人情世故，亦在情理之中。”
丁丙却道：“并非吾不通晓人情世故，实乃大王极其厌恶所谓的人情世故，时常教导吾等，人情世故之本质，便是彼此利益互换。”
“莫非天子不会犯错？”
“大王曾经曰过，君王亦是人，是人便有过失。其实犯错并不可怕，最可怕的便是犯错之后，自己没有自知之明，而且身边无一人胆敢指出，那样才是最可悲的。”
“那应当如何？认错？”
“有何不可？”
“可……”
“大王犯错之时，向来均是坦然承认。吾等作为臣子下属，若是能指出大王疏漏之处，亦会被视为功绩。”
卫贲讪然一笑：“天子听谏纳言，真乃九州万民之福也。”
面对卫贲的略微转变，丁丙并未趁势加大游说力度，而是选择适可而止，将精力放回到卫国与长狄战事之上。
对大周而言，卫贲虽然有价值，但终究不及德水一带零头。
当务之急，仍是助推双方继续死战，进而为大周鲸吞长狄与蚕食卫国提供便利。
丁丙当即朝卫贲发问。
“长狄师攻灭屠狄大军营地，如今已成既定事实。卫使当务之急，是如何收拾残局。”
卫贲回过神来：“天使所言极是！敢问天使，是否有妙策？”
丁丙道：“依吾浅显之见，衡邑与营地接连被攻破，卫侯定然会将罪责悉数归咎于卫使指挥不当。无论卫使如何辩驳，均于事无补，最终只能沦为替罪之人。”
卫贲深以为然：“肯请天使直言，吾应当如何应对？”
丁丙故意将说话音量压低。
“卫使若想免受冤枉，唯有两条对策可解。一为戴罪立功，只要将长狄师彻底剿灭，再大的损失均可遮盖。二是战死疆场，届时不仅毫无罪责，还能获得为国尽忠之美名。”
卫贲听罢，竟然有些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