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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黎明之悼 > 第190章 美杜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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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感觉头痛欲裂,这个世界上总归是有那么些东西就算听得再怎么多还是无法熟练接受的,就像以前住在叔叔婶婶家的时候楼下每天都会准时响起的电钢琴声一样。

那个让人火大的琴声不论外面风吹雨打还是里面天崩地裂都会在每天晚上六点半都会准时响起,随后又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音调,叮叮咚咚总是不太熟练,跟猫儿叫春似的让人心里直刺挠。

半个小时后忍无可忍的婶婶会踩着拖鞋拎着砧板蹬蹬的下楼。

“你们怎么回事?这么吵我家明泽还看不看书了?”婶婶总是先声夺人。

“要你管,吵到我们家孩子练钢琴了怎么办?”对面的声音也是颇具大将风采,与婶婶互相叫阵并且声势上不逊色半分,很明显是和婶婶一个类型的替身。

“电钢琴也算是钢琴?有本事给孩子买个正儿八经的啊!买不起装什么装?”婶婶刻薄起来真的是字字诛心。

于是接下来就是叽里呱啦乒铃乓啷的响,然而双方大将叫阵厮杀的声音像是传不到第三个人耳朵里。下屋的琴声还是不断,上屋的客厅里叔叔则是坐在沙发里自顾自的抽着烟,而房间内路鸣泽也没在学习,胖墩墩的表弟正坐在桌前玩着笔记本,和一个名字叫做“夕阳的刻痕”的账号聊着天。

路明非这个时候则是把头裹在被子里试图隔绝一下这堪称猫儿叫春一样的演奏声,不过他就算裹得再紧用处也不大,琴声已经开始在他的脑袋里自动播放了,播放的还不是原版,而是这猫挠一样的版本,一下一下的挠在心尖。没办法,听得太多次声音好像都刻进了灵魂里。

路明非扶着脑袋跪在地上,那辆载着他一路而来的二八大杠倒在积水里,后轮还在咕噜咕噜的转圈。路明非的手里提着一把银白色的沙漠之鹰,更远处有一个大荧幕雪花闪烁,“滋滋”的冒着白烟。

原本他蹬车子蹬的风驰电掣,结果在他越蹬越兴奋都开始有点忘我的时候不远处的屏幕亮了起来,又是那熟悉却永远听不习惯的梆子声,又是如遭雷击的倒下,路明非直接跟着车整个人狗吃屎一样拍在地上,虽然已经是条件反射一样的把声音来源一枪打爆了,但是有些东西就是这样,一旦起了个头就会在脑袋里从头播到尾。

此刻路明非顾不上体面或者疼痛,这些外在的疼痛与此刻脑袋里的东西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他感觉自己脑袋里的脑浆好像都被煮沸了一样,什么想法都冒不出来的同时好像什么想法都在往外冒,眼前如同身处极地一样一片白茫,白茫之中无数的碎片飞舞。

不,那些不是碎片,是记忆,是自己一路走来拥有的东西,最珍贵的东西。

自己还是小屁孩的时候,和其他孩子一起玩耍。

自己刚入仕兰中学的场景,第一次见到陈雯雯,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坐在窗边看书。

自己第一次参加运动会的时候,老妈站在终点线前敞开双臂等着自己,自己冲过线的瞬间老妈把自己高高举起,像是举起了狮子王辛巴。那天自己获得了所有人的尊敬,所以那晚自己睡得很熟。

“到时间了薇尼,猎犬已经找来了。我们该出发了。”

“可是明非他...”

“明非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我相信他会照顾好自己的,而且昂热承诺的保护者也一直都在,他会很安全的。况且我们无法守护孩子一生,我们要相信他,相信终有一日他也会启程来寻找我们,届时我们也只要像今天一样张开怀抱等待他冲线。”

从来没有过印象的对话,路明非甩了甩脑袋,他只记得睡了一觉爹妈都不见了,而那时候的路明非只是以为他们出去买早饭犒劳昨天在运动会上大放异彩的自己,可是等到了晚上家里还是空无一人。他无助的在房间里四下走动,突然害怕了起来,害怕父母遇到什么困难了,但是那时候他还没有手机,他着急忙慌的向门口跑去,想找个大人帮忙报警。开门却遇到了准备敲门的叔叔,他牵住了叔叔伸过来的手,自此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爹妈。

路明非跪在水里,抚着额头吊着眼睛,眼睛里没有半点神采,眼前的碎片还在闪烁,像是高速播放的幻灯片。

仕兰中学的一切....仕兰高中的一切....

第一次遇到诺诺,第一次坐在站台等cc1000列车,第一次遇到芬格尔,第一次遇到恺撒楚子航,第一次见到诺顿,第一次重逢老唐,第一次拒绝陈雯雯,第一次遇到夏弥,第一次见到生离死别,第一次痛的撕心裂肺......

路明非的脑袋像是在某天下午在卡塞尔学院闲逛的时候遇到了正在锻炼的楚子航一样,师兄拿着他还未断的村雨站在树下出刀,树叶飘过的同时刀光洒落,而自己的记忆如同师兄的刀势般愈斩愈烈。

路明非拄着手臂挤出浑身的力气才勉强起身,摇摇晃晃的往前走,周围都是梆子声在响。他打爆一个屏幕根本无关紧要,此刻周围无数的扩音器都在阵列排序,纵情歌唱。

白茫的场景终于播完,但是疼痛却并未消失,从白茫中探出的反而是极深的黑,黑与白混沌交织,像是一个卵又像是一个茧把路明非完完整整的包裹进去。

这次是截然不同的景色,是由上而下的景色,是俯瞰的景色。

自己屹立于山巅。

自己端坐于王座。

自己嘶声怒吼,所见之物全部匍匐跪地!

自己纵情咆哮,所闻之人全部颤抖低头!

就像一切的主宰一样...好像只要把身体和内心都放开,那么自己就是所有人的老大。

真帅啊...

但是路明非抗拒这些东西!他拒绝这些自说自话从脑袋里涌出的玩意。这些东西不是他的东西,他也不想要,他想要的有这些也给不了他!

路明非扶着脑袋往前走,他拼尽全力的压抑,拼尽全力的狂奔,不知道怎么就撞上了一扇大门,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到这的,他甚至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只是拼尽全力拉开这扇厚重的沉木门。

门关上的瞬间梆子声戛然而止。

路明非像是溺水者攀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挣扎着跃出水面开始大口喘气,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是被雨水还是被汗水浸的透透的,黏在身上。

“哈...哈...”

艰难的喘着粗气,路明非的瞳孔深处隐隐有着零星的金色在蔓延,这些金色毫无理智,冷的像是北极圈永冻层最深处的冰。

路明非总感觉这梆子声有点熟悉,它似乎与暴血的技巧有几分共鸣,杀戮之心与杀戮之音像是一体的,共同呼唤出体内最深处的怪物。

“诶呀呀,这还真是有点尴尬了呢。”

有一道声音从天而降。

路明非按着脑袋抬起眼睛一点一点向上看去,他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教堂,周围是成排的连廊椅,往前看去无数支白色的烛光像是水一样漫过眼睛,烛光由外向内环绕而来,最后汇聚在一口雕着凤凰家徽的华贵棺材旁,纷飞的火焰像是无数朵燃烧的白玫瑰。

棺材旁边的身影路明非很熟悉,红的像是会燃烧一样的红色晚礼服,波浪般垂下的金发,美丽的像是童谣一样的脸庞以及好像光是看一眼就会沉醉的酒红色瞳孔。

没有唱诗班也没有多余的人,女孩、烛光与棺柩,三样默默相伴,谧静的环境里男孩更像是不解风情的不速之客。

找了半天的正主居然会以这种方式遇到,路明非都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哭了,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到腰后想要把尼德霍格拔出来。他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他是来阻止女孩的,然而他的手被温柔的托住了。

女孩缓步走下台,一步一顿的来到男孩面前了,她用的力量也绝对不大,速度也绝对称不上快,力道与其说在制止更像是在抚摸。但是她还是停住了路明非的行动,路明非此刻的状态差到了极点,嘴唇都在发白,身上止不住的颤抖,“天命的屠龙者”此刻更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

这次的梆子声似乎是刻在脑袋里一样,就跟水蛭一样吸在他的脑袋里不出来了,路明非正在拼尽全力的想要忘却这个诡异的声音,但是他的心底在渴望在呼号这份呼唤,二者隐隐的共鸣。

女孩似乎也察觉到了男孩的不舒服,没有了之前和男孩相处的肆意。这次的她温柔的如同她的那位挚友,微笑着搀着行动不便的男孩坐到一旁的长椅上,还把男孩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顺便伸出手指轻轻帮男孩捋了捋已经浸透的头发。

“为什么?”路明非只是压抑着、低沉的询问。

“什么为什么?”普利筱娅微笑着,手里继续帮男孩梳理着头发。

“为什么要把师兄卷进来?”男孩的声音嘶哑,眼睛里已经满是血丝,金色在黑色的瞳孔中翻涌,像是压在极渊深处的龙。

“我是主动去找他了,但是我没有逼迫他或者勉强他。”女孩微笑。

“为 什 么!!”路明非的眼睛里已经满是那冻人的寒冰,金色肆意的跳动。

“都说了啊,你的那个杀胚师兄可没有人可以奴役他啊,他的所有行为我可限制不了一点,况且谁能给那种脑袋里住了一个圣杯的家伙洗脑啊?这么高级的技术我可不会。”普利筱娅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点....”

路明非的声音开始变得像是某只野兽的咆哮,甚至就连男孩的眼中都已经开始在跳动凶戾的赤金色了,他的身体开始不自觉的痉挛抽搐,整个人的气息愈发危险,像是体内住了什么怪物一样将要破体而出。

不过普利筱娅似乎没有注意到,她依然让男孩靠在自己肩前,把五根手指当做梳子把男孩湿漉漉的头发弄得板板正正。

“我的意思是,你的师兄很清醒,我没有给他洗脑,他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他自愿的。”

女孩微笑。

“怎么可能啊!”

沉雄的咆哮传开,伴随着的是一股莫大的威严被释放,光是这股威严就将周围的连廊椅全部斥开,男孩的身上白色的烟雾氤氲,他体表的温度再以惊人的速度上升,就连身体上的湿气都被蒸干,恐怖的心跳声如同战鼓在被反复击擂一样“咚咚”的闷响。

“或许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女孩也被斥开,然而她很快止住了身形,她既没有跑也没有主动攻击,只是背着手,看着面前逐渐怪物化的家伙,脸上依旧挂着微笑,语气不急不缓。

怪物已经不说话了,他的背部已经夸张的隆起,面部表面有着青灰色的鳞片浮现,手掌的骨节夸张的变大,后腿撑开裤脚变得像是某种节肢类动物的后肢。这怪物恐怖、丑陋的同时却带着某种别样的美,这是某种异变的前兆,男孩的身体里确实潜藏着怪物。

怪物抬首看向女人,金色的瞳孔里酝酿着某种暴虐的杀心。

“不说话吗?专员先生,我可是挺喜欢和你说话的。”女孩看着怪物摇曳的金色瞳孔歪了歪脑袋,她还在说话,似乎认为这只怪物可以沟通。

回应她的是某种本能的吼叫,一种奇特的领域张开迅速扩散到整个教堂,一股难言的风刮起,所有的烛火全部向着一个方向侧倒,怪物消失了,或者说怪物移动了,巨口开阖的声音在瞬间便已经响彻耳畔,怪物没有以人类的方式攻击,拔刀或者开枪对于它来说都是多余的举动,要杀戮的话只需要四肢就够了,它本身就是武器。

然而锋利的五爪只是刺入了空气,女孩只是向右偏了偏脑袋便躲过了这凶悍夺命的一击爆头。女孩躲过这致命一击脸上没有半点庆幸,只是向后伸出了双手像是要拥抱,这是一双洁白到可以反光的手,干净而清澈,任何一个男人看到这双手都只想搂在怀里仔细抚摸。

然而怪物移动了,它如避蛇蝎一样迅速远离了女孩的周身,它再次移动了起来,鼓动的风让火烛倾倒在地点着了窗帘,让女孩的长裙如同翻涌燃烧的云,女孩金色的长发与红色的礼服在风中漫舞,她的脸上仍然挂着微笑。

怪物在拼命移动,强健的后肢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力量,而它还在低吼着,似乎在渴求更多力量,它能感觉到,自己的血里拥有着难以计数的力量,只要它愿意它就可以从中源源不断的汲取,然而它总是无法更进一步,它被自己拒绝了。

怪物焦躁了起来,面前的猎物给它一种难言的危机感,可是它又本能的渴求面前猎物的血,两种本能叠合在一起让它进退两难,它越想猎杀眼前的猎物它的身体就越是在拒绝它,这样反而让它更加虚弱,它只能不断的围绕着猎物移动,试图从死角发动攻击,然而猎物似乎拥有360°无死角的视觉,女孩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却无一不精准的隔开怪物的攻击。

巨大的躁动声不绝于耳,天花板上的石砖如雨一般坠落,整座建筑簌簌发抖,火势点燃了窗帘很快失控,木质的桌椅在怪物的厮杀下爆碎,火势借助风旋转升腾。

风声带动着千百次的厮杀,火照耀出摇曳的影子。

教堂西侧的石柱突然崩碎弹起!随后这个两合抱粗的实心大理石柱像是孩子玩的塑料棒子一样被轻松的举起,怪物抱着石柱,金色的瞳孔里血丝弥漫,瞳孔内不是无理智的冰冷或者纯粹的杀意,反而像是波涛一样不断闪烁,像是身处梦境即将苏醒。

石柱像是导弹一样径直砸向女人,怪物再也按捺不住了,它能感觉自己愈发虚弱,面前这个女人的血可以让它抑制自己的虚弱,它动用了全部的力量打算迅速格杀女人,彻底拥有身体的主导权。

然而女人随意的移动又是毫不意外的避开了石柱,石柱砸进了地面爆发出漫天的烟尘,火与灰在空气中交织形成了厚重的浓烟挡住了所有视线,随后浓烟突然被划开,巨大的身影从天而降!怪物这次没有再试图偷袭,它嘶吼着正面冲向女人!身上那个未知的领域被毫无保留的开到最大,巨大的龙威被释放。

女人看着面前从天而降的怪物脸上依然挂着笑容,眼睛中也终于有金色亮起。

女人没有念诵晦涩的龙文,身上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异变,她只是看着面前的怪物,眼神中居然还带着某种温柔。

金色的瞳孔缓缓变亮,乃至璀璨,像是透明了一样能看到其中的脉络,到此还没有结束,瞳孔继续收缩,像是在发力,随后扩散,却不是无规则的扩散,她的瞳孔平铺直叙,形成了一个奇特的方形瞳孔。

女人的眼角流下了猩红的血泪,随之而出的是一股妖异的紫光,女人抬眼,目光将眼前像是蕴含天威直面而来的怪物笼罩。

怪物的嚎叫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鹅一样戛然而止,灰色的岩层从它的脚开始向上一路攀升,怪物想要挣扎,但是从微观层面看的话它的一切都在诡异的矿化,它的一切都在被抽离,不论是骨骼还是血液都在迅速的变成无机物。

怪物想要嘶吼但是无法嘶吼,想要挣扎也同样无法挣扎,它缓缓凝固,最后变成了一块栩栩如生的石雕。

言灵·美杜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