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南尧和之斐离开的时候,将封阳的道骨交给砚九。
他朝着砚九微微躬身:“抱歉,打扰了。”
少顷,北南尧与之斐的身影消散在招摇的重重树影之中。
见两人彻底离开,尚京将手臂搭在砚九的肩膀上,皮笑肉不笑道:“别想丢下我。”
砚九揉捏了下肩胛,又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
“那就尽人力,听天命吧。”
说着,砚九侧头看向尚京,笑得挑衅又轻佻:“尚京,你怕吗?”
尚京去拨砚九的发丝:“你觉得我怕吗?”
砚九:“我要做一件非常不地道的事,山月路鬼来鬼往,会经过很多恶鬼,我用术法把那些鬼召来……”
闻言,尚京疑惑:“恶鬼?北南尧不是会召吗?”
砚九无奈摇了摇头:“你没有察觉到吗?刚刚之斐出现的那一刹。
北南尧身上怨念消散的干干净净,他已经成不了鬼神,召唤不了恶鬼了。”
尚京挑了挑眉梢:“北南尧本性倒是干干净净,像个傻子似的。”
砚九白了尚京一眼:“人家那叫本性纯良,怎么到你这就成傻子了。”
看了眼昆仑裂缝,砚九继续道:
“尚京,我将恶鬼引来。
但我命格弱,与恶鬼牵扯太多,怕是撑不下去。”
尚京了然:“我在你身边,用气运护你。”
砚九点了点头,轻声道:“嗯,那我们试一试,总不能现在就放弃……”
太阳渐渐西沉,晚霞染红天际,红得格外壮烈。
像是英雄挥剑吻颈飘洒出丝丝缕缕的鲜血。
昆仑门前,好多恶鬼被砚九填了昆仑门。
但昆仑门挑剔,似乎不是很喜欢恶鬼的魂灵,磨磨蹭蹭,才合上一点裂缝。
晚霞也已消散不见,月亮正当空。
尚京焦急的唤了一声砚九,一把将砚九揽在怀里。
只见砚九唇角渗出鲜血,脸色苍白,身子也冰冰凉,比鬼好不了多少。
砚九扯了扯唇角,笑得无奈:“尚京,我好像快没有力气了……”
尚京揉捻砚九发梢:“没有力气,我们就不强撑了,我陪着你,你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留恋的了……”
砚九感觉胸膛酸涩:“少自恋了……”他其实还想再看看苏瑾,还说今年要和白行简他们过元旦,香招书屋那两个小的也不晓得能不能扛得住担子。
还有大白、二白,谁又能给这两只开猫罐头呢?
其实……留恋的东西还挺多的,只是那昆仑裂缝总要填上。
这时,一阵铃铛声响起,砚九倒在尚京怀中,掀起眼皮去看。
只见不远处走来一个青年,白衬衫扎在牛仔裤里,衬衫袖口挽了上去。
气质坚毅磊落,笑容纯良洒脱,一张脸很有男子气概,不羁、成熟、温良很巧妙的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见到来人,砚九虚弱的呼吸都有力气了些,他显得十分不可思议:
“一川师兄,你这是……你怎么死了?”
宁一川抱臂站在砚九身前,身形虚幻,笑得无所谓:
“喂,小砚九,你师兄我都多少岁了。
我都快100岁了,也该到年纪寿终正寝了。”
宁一川,封阳的大弟子,砚九的大师兄。
砚九只见过宁一川一次,是封阳过世那天。
砚九与宁一川一起为封阳敛骨,待封阳后事结束,宁一川就再次离开了,什么都没有说。
在这种情境下,看到已经过世的宁一川,砚九真的万分惊诧。
宁一川朝着砚九伸手:“小砚九,师父的道骨给我。”
砚九很信任宁一川,呆呆的就将封阳道骨给了出去。
宁一川接到道骨,毫不犹豫,将骨头祭了昆仑门。
昆仑缝隙再次聚拢一些,但还是开裂着的。
砚九已经讶然阻止:“师兄,那是师父骨头。”
然而,宁一川只是苦恼的看着眼前裂缝,他仿若自言自语道:
“师父,昆仑门不认骨头,只认魂灵,真麻烦……”
他话音一落,一道更为透明的灵魂出现在宁一川身边。
白色道袍,身姿俊秀,脸色透着仙气,清隽而……年轻……
那应当是封阳年轻时的样子。
砚九觉得自己气脉都有些不顺了:“师父,你没有入轮回?”
封阳看向砚九,年轻的脸庞让砚九看着陌生又熟悉。
少年人的声音……但语调很是成熟,封阳笑着道:
“招摇这么大的劫难,我哪放心去轮回?
更何况,我答应你师兄要等他的。”
师徒之恋,有悖伦常,所以封阳等了宁一川很多年。
从年轻等到年老,从年老等到死亡,又从自己死等到宁一川死。
本想做一对孤魂野鬼,然后一起投胎转世,下一世好在一起。
却也赶上了招摇的千年大劫。
好在身边有喜欢的那个人在一起……那么在哪都可以了。
封阳看向砚九,语气疼爱:
“小九,这里没你的事了,有师父在呢。”
砚九讷讷:“师父……”
封阳看向昆仑裂缝,毫不在意道:
“昆仑门开,对于世上人而言是灾难。
而是进入昆仑门,也未尝不是一个桃花源。”
说话间,封阳牵起了宁一川的手:
“只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在哪里不是待呢。”
砚九明白了封阳的意思,他睁大眸子,有些震惊的看向封阳,说出的话都连不成句子:“师父……你……”
封阳继续道:
“砚九,招摇逢千年都要有一次劫难,这次劫难应该应在师父身上。
师父还没有魂飞魄散,这事就轮不到你们管。
至于千年之后,就看造化了,不是我们能考虑的了。
你要记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长盛不衰。”
说着,封阳向前走了两步,半蹲在砚九身前,透明的手象征性的摸了摸砚九的头;
“我们小九长大了,开始热爱这个世界了。
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才刚刚找到自己爱的人。
孩子,去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去好好享受这个世界。
师父走了,千年后我们在轮回中再见。
要是有缘,到时候我可以当你父亲。”
不待砚九反应,封阳已经和宁一川并肩走向昆仑门,随即消散不见……
连着那金黄色的门、深深的裂缝一同消散。
月光温柔,麻雀扑腾着翅膀飞过,蝉鸣悠长。
这晚好似平平常常的夜晚,静谧而惬意,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砚九在尚京的搀扶下虚弱的撑起身子。
朝着招摇后山某一处长拜不起:
“弟子砚九,拜别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