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莫千娇中午进了次小陈惜玥的闺房,踩了个点,然后等到晚膳时才进来真正摸索。
整个房间陈设简单,但不朴素:床、书桌、书架、椅子、衣柜,和梳妆台,都是定制的,且用的尽是珍稀材料,有钱都难买的那种。
书架有五层,上两层是空的,下三层有书,且多是《陈家正史》《陈xx传》《论道经》《策论》《x语》……这类的文化气息满满的读物。
内容倒没什么问题,只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有些超前了。
视线一一巡过,在第三层右端找到了五本夹在书中的小册子。
让系统先标记位置,而后于手掌裹上层灵力,再设下一小团隔音结界,谨慎取下左边顺数第一本,快速翻阅。
很快,五本小册子便看完了——没啥特别的,都是陈惜玥的读书笔记。
人小小的,字倒是工整又标正,跟个古板的小大人似的。
按着标记位置分毫不差的放回去后,她又搜索了一圈室内,包括梳妆台下层抽屉、床底、衣柜底、四角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找了,可还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莫奈何,她只能先离开。
绕过七拐八弯的陈家走廊,回到后厨,莫千娇又继续骚扰(划掉)找小莲打听情报。
其实不仅是小莲,一下午,能勾搭(bushi)上的小姐姐都给她聊了个遍,套到了不少消息,比如她们的来历、身世,以前的生活环境,来陈府的原因等。
和她同寝室的九个人里,除她外还有两个新人,一人是睡她左边的小兰,另一个就是受罚少女——小梅。
除她们寝室外,还有三个更大的院落,住着更多的下人,有男有女,不过后者居多。
原因么,懂得都懂,陈家家主是个直男,老婆多,孩子也多,服侍人这方面一般也由女性担任,所以……
而这些下人里,有的是孤儿,有的是被父母卖给了人伢子,又由陈府管家买了来,有的是主动托关系进来的,还有的,就是类似话本里描述的那样的,被主子们救下,然后自愿进来的……
那问题来了,这么复杂的成员构成,陈家就不怕有奸细混入或有人起异心吗?
这个,还真不怕——陈家的每一个下人体内都被种下了主仆生死咒,命全部握在主子们手里,只要乐意,稍微一个念头就能鲨了他们。
就算有人侥幸解了咒,表皮上也会留下陈家奴印,ta的名字更是会自动进入上清宗的通缉名单,且是带有悬赏金的那种(费用陈家出)。
这点,莫千娇入梦前就了解过了,且体内还有个一模一样的。当然,是仿品,系统帮忙伪造的。
本来潼路是想帮她加进符里的,但她婉拒了。
她不放心身体里多个不确定的东西,哪怕知道潼路对她没恶意,甚至还有一丢丢的好感……
说到死契时,下人们也没多抗拒,反正他们本来就签了卖身契,一辈子都是陈家的人,死了大概率也只能当陈家的鬼,下没下咒又有什么区别呢。
对此,莫千娇不予置评,这些人是幻境产物,来源于陈惜玥的记忆,和现实的人会有些出入,但不多。
她也没有那种解放全大陆的志向,就算有也不是现今的她能做到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搞定陈惜玥的心魔吧。
这样想着,忽地,思绪一顿,她猛然意识到一个一直忽略的问题:她要怎么确定“陈惜玥”是陈惜玥?
她要怎么知道这么多人里,谁是心魔,谁是本体?
那个小陈惜玥是本体吗?若是,那未免太明显了,总感觉有诈。
若不是,那会是谁?还能是谁?
根据单凝菱的描述:陈惜玥是个懂事乖巧、聪明可爱的孩子,喜静,不爱同他人交流,但不缺乏沟通能力。
做事认真、靠谱,从未让她操心过,甚至有时她闭关忘了时辰,也是她帮着处理的公务、代的课(低端点的还是能教的)。
人看着冷淡,心肠却很软,对底下的师弟师妹也多有照顾,偶尔有新入宗的小家伙不会御剑,又迷了路,她遇到了还会捎送一程——这也是她能有如此高威望的原因之一。
此外,陈惜玥的领导力也不差,每次出任务都拿的领队,事后成员伤亡率极低,接近于零,奖励分配也公道,基本没人有怨言。
忽略掉师傅滤镜,这么个人,总体上确实非常优秀,也难怪没人相信她会有心魔……
但,事实是,她有,而且可能还不是短时间内形成的——心魔也是需要时间成长的,强到能囚禁,乃至吞噬本体的,那必然是很久之前便有了。
不过形成时间已不重要,有心魔本身就意味着,真实的陈惜玥肯定不是外人所了解的那般,她必定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且就是心魔产生的根本原因。
可,理是这个理,线索还是太少,根本没法推测具体的。
emmm,还是说,本体其实并未变成任何人,而是被关在了某个地方?
那又会关在什么地方?
可惜,还未等她想明白,变故就发生了。
晚膳结束后不久,便有下人来报,声称小姐房里遭了贼。
一时间,仿佛一滴水入了油锅,陈府上下全都沸腾了起来。
陈夫人带人探查一番后,表示那贼人可能还在府里,命令所有人警惕周围,一有异常立刻上报,如有隐瞒,格杀勿论。
这么大动静,自然也惊动了陈家主,得知竟有人胆敢偷盗到“陈家未来”头上后大发雷霆,叫来了所有仆从,一一审问。
最倒霉的莫过于小陈惜玥身边的俩贴身仆人,她们战战兢兢、磕磕巴巴地叙述了昨天的一切,抖如筛糠,连为自个辩解的力气都无,绝望将视线投向小主人,期望能得到她的求情。
殊不知,她俩这番举动却惹恼了陈家主。
一声冷哼,两声“嘭嘭”爆响,开了花,红白浆液、碎块迸溅五尺高,洒在后方的柱子上。
夕阳下,两具无头尸齐齐倒下,又因生前站在高台,落下时无支撑,咕噜噜的,滚下楼梯,最后交叠于最中间的仆人前,狰狞断口处还粘连着几串肉丝,看得人心底发寒,
血腥味瞬间覆盖全场,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下方仆从迟了好几秒才回过神,各个吓得脸色惨白,却又不敢叫出声,皆直挺挺站着,不敢动作。
尤其是中间直面尸体的三人,大气不敢呼一点,自脖颈流出的腥红血液尚有余温,渗入粗糙布鞋里,粘腻得恶心。
可即使这样,他们也不敢动,不敢低头,更不敢看主子们,哪怕一片衣角,只茫然又惊惶地瞪着眼珠,死死盯着前方台阶,好似要盯出个窟窿来。
莫千娇也僵站着,面上是一样的惊恐,心底却不是这么回事——很明显,这家主在威慑毛贼,也是在警告下人。
起初她是有点紧张的,可看到这幕后反倒不怕了。
如果他什么都不干,闷声搜查,她才要担心呢。
她本来对自己的演技就没多大信心,这下好了,经此一吓,所有人都惶恐,那她这个真凶惊慌一点也正常吧。
此外,她还发现了一点——小陈惜玥的眼神冷漠得不像个正常人,好似噶的不是她的贴身侍从,而是无关紧要的牲畜那般。
这不大对,若是新进的仆从还能解释成感情不深,可据她所知,那两人是从三岁时开始跟的,至今也有七年了,哪怕是只宠物也会有点感情吧……
虽说仆从的命不是命,但陈家是要脸面的,一般不会太苛责下人,如方才情形,也是因为涉及陈惜玥。
而且她看得分明,那眼神没有麻木,就是漠然,冷得不像是看同类的尸体……
如此反应……要么真实的陈惜玥是个冷心冷血、极擅伪装的无情之人;要么她不是本体,而是心魔。
前者和所知信息相悖。
首先,她的出身决定了她无需伪装,便可轻易获得普通人拼死大半辈子都得不到的资源。
其次,她的天赋决定了她的地位无可撼动,即便未来有资质更好的人出现,她也遥遥领先,后人坐火箭都追不上。
若真是装的她图什么?
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可能就是心魔,或是与其相关的某种东西。
想明白这点后,莫千娇调查的方向就更明晰了——先把陈府所有能藏人的地方搜一遍再说。
待到天黑,所有人都睡下了后,她故技重施,弄了个分身藏在被子里装睡,本体缩成一巴掌大的小独角狐,体型和两个月的奶猫差不多,叠加隐身术,四肢飞速摆动,如同一道看不见的利箭般在陈府中奔驰。
陈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算外围的话,大致和两千户的普通小城镇差不多,以莫千娇的速度,如果不逗留的话,半个时辰便能跑完。
不过警戒的人多,她也只能慢慢摸索,一间间找过去,一面要防着警觉的心魔(它肯定知道了有外来者),一面要注意最有威胁的陈家主及其护卫。
好在白天她已经探完了正厅、厨房、西院和佣人大通铺,比较危险的也就陈家主的书房和卧室,以及放置贵重物品的仓房。
不过么,问题不大,小心绕开守卫和家主即可,进度慢点也没事,能找到线索就好。
于是,就这样,之后的两天,她不是在找地窖、地下室、暗室、密道……等等,反正是隐蔽又能藏人的地方,就是去其他人那儿套情报。
前者行动顺利,可后者就难了,正是敏感时期,下人们根本不敢多话,只安安分分干着各自的活计,一点不敢行差踏错,生怕下一秒就被主子当球踢了。
直到进来的第四天,莫千娇还是没找到本体,陈府的秘密藏点倒是给她撬得差不多了,唯一不确定的就是不知是否还有可通向另一处地方的暗藏机关门。
于是,她就想:本体有没有可能藏在外面?
离开陈府有风险,但她不得不做。
于是,不再浪费时间,第四天虚度了一整个白天,直至夜半三更,大部分人都睡下后,她来到了正大门口。
外头黑洞洞的,一点光亮也无,甚至连进门的路面也只伸到了门卫石像处,此方天地好似被什么东西切割开,掏了出来,成了个独立空间。
要试试吗?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算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反正也没线索了,试试看又何妨,最坏也不过是被驱逐,而且……
谨慎起见,她没冒然上前,聚了枚指甲大小的风弹射过去。
便见,砸击点处晕开一小朵水波纹,透明护罩显露了部分。
接着,一股心悸感骤然袭来,她的身子比脑子快上一步,化为一道透明疾风快速闪离现场——它发现了!
果然,很快报警声响起,一群护卫、仆从纷纷惊醒,带上家伙往大门赶。
按着系统给的逃跑路线,莫千娇玩命地在陈府里飞奔,精准躲过每一个人。
她猜对了!心魔并不能完全控制这个幻境,至少做不到“言出法随”,否则它根本用不着人来抓,一个念头她就得G。
这个发现令莫千娇振奋不已,一扫这四日的疲惫和颓丧,逃跑途中,甚至还有闲心观察这些“人”的表情,然后发现,很奇怪:
两只眼睛下撇,但又没完全下撇,嘴巴微张,好像想喊叫,却又因某种原因张不开而咧成诡异的弧度——似怒非怒,似笑非笑,似惊非惊。
这……?莫千娇当即改变路线,往回跑——她要看看后面的人。
果然,越靠近大门,表情,或者说五官越奇怪,甚至还有些模糊,类似低像素的相机拍出的马赛克人脸,又像手艺欠缺的人捏出的残次模型——有五官,但位置不对。
不,不对!
莫千娇猛一扭身,再次调转方向,跑往另一区域。
————
“就这些?”
妖庭区,设置了隔音、隔神识的高层休息室内,端正坐于案桌前的涂山冉冉捏着记录本,问道。
“是。”前方正对门处,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性别的黑衣人恭敬回复,声音中性平淡,也辨不清男女。
“行,知道了。”说着,涂山冉冉取出一块中品灵石丢过去。
黑衣人双手接过,再次恭敬拜谢,而后身体仿若被硫酸泼了般,迅速融成一滩黑水,接着又跟被碾压机碾过一样,扁平无比,仿佛一张黑贴纸。
整个过程用时不到半秒,变形完成后,“贴纸”就如流水般滑入墙角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待黑衣人走后,她才掏出令牌,让守在门外的慕尘进来。
后者早便等不及了,礼貌敲三下门后进来,忙问道:“是不是有秦凡的新消息了?”
自从她们发现那小子不对后,涂山冉冉就叫来了族中影卫,让他们暗中监视秦凡,尽可能的掌握其动向。
影卫为涂山私兵,多由附属狐族之一的影行狐担任,且修为多在出窍至合体之间,没有化神,唯有负责影卫一应事务的长老是。
不过么,对付个筑基后期的低阶小修士足够了。
就算他有高阶修士护卫也不打紧,反正也不是要他命,远远观察,了解行程即可。
“嗯。”涂山冉冉摊开记录本,“你自己看吧。”
慕尘双手撑桌,一目十行扫过。
汇报的周期不固定,一般是三天一次,若是实在脱不开身,也可延长,只要能带回重要消息即可。
就如现在这本,因着太元区内部防守严密,影卫足足晚了五天才找到机会出来汇报。
内容不多,但细节满满:
二十四日上午,同太元宗弟子闲谈,言语中包含“魔修”“不可控”“故意”等字眼。
二十六日中午,与同门一女修举止亲密,眼神暧昧,互换信物。
二十八日正午,受虚迷长老传唤,入室相谈两刻钟后离开,出来时满面愁苦。
二十九日傍晚,去凌峰城镇愔寺(佛宗分教)为陈惜玥祈福。
……
之后就没什么特别的了,不是撩妹就是练剑的,看着挺正常的。
不过……慕尘指向二十八日那天的记录,抬眸望向涂山冉冉:“他去找虚迷长老做什么?”
其他都好理解,唯有这条很奇怪——这两人应该没什么交集才对。
涂山冉冉唇角微弯,又拿出一份记录,摊开:“你再看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