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刚刚成家半年,哪里舍得离家!
而且一去就是一年,还生死难料,连个工钱都没有!
家里为了他娶妻,已经高举债台。
如果不去耽搁这一年守墩,去龙门卫跟着一起挖矿,苦是苦一点儿。
听村子里发过一次工钱的人说,估计一年赚个10多两不成问题。
那一年时间他就能还掉外债。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
“有人问你就说是镇远侯顾士隆的命令。”
“这样年轻的侯爷,看着不像啊!”钱五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让旁边听到这话的人都憋着笑,“我不镇远侯,我是镇国府的朱公子。他见了我也的称呼我一声的朱公子。”
“这事我会给他说的。再说了你们迟2日去问题也不大!”
钱五连连道谢,“谢过朱公子,谢过朱公子!”
两人不知所措接过张永给的银锭,梦若初醒,又赶忙道谢。
朱厚照这才听到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感谢。
看着欢天喜地的2家人手提肩扛的往回走,朱厚照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才是普通老百姓盼望的日子吧。
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过日子。
眼角余光一瞥,看到时春准备往地上跪去,朱厚照阻止了他:“别跪了,跪难道能解决得了问题吗?”
“边走边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吧。去个人把这2人守墩台的事情解决一下。”
时春骑着马,组织了一下语言:“陛下,这事应该在整个边境都是这样的,原来是正兵看墩台,正兵不足就让余丁去。”
“最后就演变成边境的村庄轮流每年派人守墩台,开始也是3个月一轮换,后来都嫌麻烦,就干脆成了6个月,1年。”
朱厚照听完,徐徐开口说道:“朕记得在正德8年,兵部上呈是有这样一条,兵不足,派民也是无奈之举,后面还有一句,怕是你给忘记了吧,一律以正军关支粮赏。”
时春夹着马腹的双腿有些僵硬。
陛下难怪要到处走动,这不走动哪里能知道这些事情。
“正德11年,当时还是王琼任兵部尚书,朕记得他说过军士之苦,莫过于边军,边军之苦,莫甚于稍守。当年御史常在建言要各步编订班次,轮流守墩。兵部是批复了的。”
朱厚照长叹一口气,咬牙切齿之后又摇头苦笑:“阳奉阴违,阳奉阴违啊!”
“朕还时常往来边关,多少知道一些这里的猫腻。朝廷诸公就被你们这些人给蒙蔽了。”
“这守墩之苦,谁都知道,眠霜卧雪,冒雨冲风,风餐露宿,艰难万苦。自从太祖以来就用过附近民夫担当,后来就用发配边关的充军囚犯来担当,可这些人心眼多,逃跑者很多。”
“沿边的守墩兵力不足,这个一直以来就存在,被将领派去囤田开垦,或者干其他杂事,还有就是缺员,轮班不公这些情况朕都知晓。”
朱厚照的话,化作无形的绳子,呈360度无死角的笼罩在时春身上,死死的捆绑住他 ,让他没有如何挣扎的念头。
“延绥巡抚姚镆给朕上折子,墩军私役严重。”
“访的东西二路营堡墩军,虽有额拔守了之名,亦多背权豪势要及把总坐堡官,私役种田,采草等项,守墩者十无一二,以致失误了探,仁贼往来,肆行抢杀。其被杀背虏之人,亦惧各隐匿不报。似此弊端,所在有之!”
“你告诉朕,他所言可有虚假?”
时春喉咙发干,无声的吞咽了几下口水,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皇帝的声音不大,在这空旷的野外也传不了多远。
可在他耳朵里面,每一句都是一个炸雷,炸的他心神俱裂,肝胆破损。
这状元巡抚说的句句属实,句句在理。
宣府这边还好一些,毕竟离京城不远,而且皇帝经常性的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让将领们不敢下手太狠。
甘肃,宁夏那边,天高皇帝远的,谁也管不着。
要想上位就得拼命的巴结上司,送去价值不菲的金银财宝,才有可能让你升职。
所以很多人一但走上高位,就会想方设法的盘剥士兵。
把自己曾经失去的再弄回来,奴役士兵,克扣粮饷,侵吞良田。
将领就是边军士兵的天,能随意的打骂处置,视军士为草芥。
时春自己也是这其中的一员,只是程度没有那么厉害。
喝点兵血,古往今来少有将领不这样做。
就和文官一样,你让他不贪点财,搜刮一些民脂民膏,他都会觉得内疚,对不住自己数十年来的寒窗苦读!
时春不知道该不该和皇帝明说这些事情,或者说皇帝已经知道了这一切,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而已。
偷偷打量了一下皇帝,那清冷明亮的眼眸中,看向的是远处树林中,想起这次来宣府的种种,时春心中下了决定。
“陛下!末将有罪。”
“朕当然知道你有罪,不过相对于其他人来说,虽说不上罪大恶极,但也还算有良知,心中的那一点良心还在。”
“要不你以为朕能让你在身边,龙门卫的铁矿够你一家人挖上一辈子。”
“自己上个折子去兵部,把这边军的一些弊病陈述上去。
顺便在实名举报几个罪大恶极的将领。”
听到皇帝的话,时春擦了擦额头的并不存在的汗水,在这并不算寒冷的冬日里,如坠冰窖,通体冰冷。
紧了紧身上的衣物,时春连忙下马跪在地上磕头,“末将遵旨!”
朱厚照目光定定的看向时春,并没有叫他起身,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朕看你以后的表现。左钦的那个副总兵位置还空着!”
宣府战事结束之后,左钦就去大同赴任。
空出来的位置好些个参将在争夺,反正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时春可是从来都没有妄想过这个位置。
他等的哪个参将上去之后,空出来的位置还是可以去争取一下的。
刚刚皇帝打了他一棍子,差点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