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徐恭拿到了几人的供词。
锦衣卫公事房内昏暗的灯光中,徐恭看完供词,脸色阴沉。
“镇台,那三个商人抓还是不抓?”一旁,郭小四道。
徐恭没有说话,而是拿起那份供词,走出了北镇抚司。
此时,已近子时,紫禁城早已落锁,徐恭一路行至午门前,值夜的禁军接过徐恭的腰牌看了看后,打开了宫门旁的便门,放徐恭进了皇城。
乾清宫的寝室内,朱祁镇坐在床沿上,面无表情的听着徐恭汇报着夜审净空的经过。
良久,朱祁镇才缓缓开口道:“你打算怎么办?”
徐恭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回道:“此事牵扯皇家商会,那个神秘人锦衣卫尚未抓到,且还未查出他们所要偷运的是何物,这背后到底牵扯到多少人还未得知,所以臣想着不如放长线钓大鱼,”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又道:“至于净空等几个和尚,臣以为还是交给王崇古大人去处置稳妥。”
朱祁镇沉思片刻,道:“这件事不管牵扯到谁,给朕一查到底。”
“是。”徐恭叩首,退出了乾清宫。
“来人,”
“皇爷,奴婢在。”侯宝无声的出现在门口,垂手而立。
“你去趟广平侯府,告诉袁桢袁瑄,让他们明天一早给朕滚进宫来。”朱祁镇怒道。
“奴婢遵旨。”侯宝躬身,悄声离去。
朱祁镇实在没想到,就是简单的一个僧人不法的案子,居然还有意外之喜。
第二日,武英殿内。
半夜接到内官传旨的袁桢袁瑄两兄弟被吓的一夜未睡,俩人想了一夜也不知道皇帝为何突然半夜传旨让他们陛见,而且传旨的侯胖子语气不善,连给的赏钱都不要,以至于俩兄弟想套些话的机会都没有。
二人一大早便进了宫,刚到乾清宫,便被宫人告知皇帝在武英殿召见他们,请他们到武英殿跪候。
二人愈发懵了,到底发生了什么?皇帝让他们跪候?
“大哥,你最近是不是又惹什么事了?”武英殿外,袁瑄跪的膝盖生疼,龇牙咧嘴的对着袁桢小声道。
“放…胡说,我最近商会里的事忙的脚不沾地,连怡红楼都没去,我哪有功夫出去惹事?”袁桢双手撑地,稍微挪了挪生疼的膝盖怒道。
“那为什么皇上让咱们跪候?”袁瑄不满道。
“我特…你问我?我问谁去?”袁桢也是满脑子问号,好歹自己也是个侯爷,自己上次揍那帮翰林院的学士,皇帝也只是打了自己板子。
二人一直跪到日上三竿,跪的腿都没了感觉了,这才看见皇帝的仪仗缓缓向这边而来。
“臣袁桢”
“袁瑄”
“叩见陛下。”二人见皇帝来了,赶紧行礼道。
朱祁镇走到二人身边,先是冷哼一声,而后道:“你们兄弟俩干的好事!”
二人身体一哆嗦,又听皇帝说道:“滚进来!”
二人一前一后的进了武英殿,却见殿内几个内阁大臣、锦衣卫指挥使徐恭、东厂督主李冲早已到了。
众人行礼后,朱祁镇面无表情的说道:“王爱卿,你先说说吧。”
王崇古应声出列,将昨夜的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听着王崇古的讲述,几个内阁大臣早已是怒不可遏。
这都是什么事啊,一个贼…一个整天诵经礼佛的和尚,八品僧官,芝麻粒小的存在,居然能干出这么多厚颜无耻的荒唐事来,居然聚众淫乱,还特妈偷偷养了外宅,妻妾成群,儿女众多,真是天下奇闻。
当王崇古对着几人的供词念到他们聚敛了惊人的财富后,更是气的鼻子都快歪了。
“除以上外,臣还从净空等人家中搜出一账本,根据账本所记,不仅他们自己中饱私囊,寺中上下大大小小的管事和尚每年皆有分润。这些钱财不仅有香客们敬奉的香火钱,还有他们压榨佃户、放印子钱得来的不义之财。”
“岂有此理!简直是玷污佛门圣地!”马愉拍案而起,又道:“陛下,佛门本是清静之地,没想到这些人行事居然如此不堪,臣请陛下下旨,严惩这帮佛门败类。”
“我等为官之人寒窗苦读十余年,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一二百两,而这些七八品的秃驴居然一年就能贪五六千两之多,简直骇人听闻。”高谷道。
“这些败坏佛门的臭鱼烂虾,不严惩对不起天下百姓!”于谦怒道。
朱祁镇点点头道:“胡爱卿,你是礼部尚书,你来说说。”
胡濙听着王崇古审理净空等人的罪状,臊的是面红耳赤,恨不得地上有个缝他就想钻进去。
天下僧人都归他的礼部管,而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丑事,他身为礼部尚书难辞其咎。
“臣,臣有罪!”胡濙面带惭愧说道。
“朕让你说怎么办,不是听你请罪的。”朱祁镇不悦道。
胡濙一滞,然后低头沉思片刻,抬头说道:“陛下,臣以为应剥夺犯事僧人的官位,没收其家产,将他们的罪行明发天下各寺庙,已做警示。”
“你倒是会做老好人。”朱祁镇冷笑道,转头对徐恭说道:
“徐恭。”
“是。”徐恭上前,简单的将夜审净空几人的事情经过说了个大概。
“这些人不仅贪财好色,还私通敌国,该杀!”朱祁镇一拍御案,怒道。
“陛下,臣有本奏。”王崇古觉得自己表现的机会又到了,于是出班奏到。
“说。”朱祁镇没好气的说道。
“臣这里有份净空交代的北直隶与他有关联的僧人名单,一共五十二人。”说着,他将名单呈到了朱祁镇面前。
一旁的徐恭却是嘴脸动动,暗道这个马屁精,你特娘的现在拿出这份名单,皇帝要是抓人,那不就打草惊蛇了吗?蠢货。
朱祁镇看了看,却没有说话,而是将名单递给了徐恭。
王崇古顿时有些失落,不满的看了看徐恭,心道:“坏了,拿早了。”
“这份名单你们锦衣卫酌情处理。”朱祁镇又看了看王崇古,挥挥手,让他退下。
王崇古无奈,只好退到了一边。
“朕原本想着这件事悄无声息的处理完就算了,既然又出了私通敌国之事,那就不能顾及太多了。”说着,朱祁镇站起身走出御案:“这件事王爱卿你就不要管了,全权交给锦衣卫和东厂去办吧。”
“这…臣遵旨。”王崇古无奈,只好应下,心道这都是什么事啊,所有线索都是自己发现的,现在却给他人做了嫁衣,白白把功劳送给了别人。
“朕看这样,锦衣卫主内,东厂主外,锦衣卫负责查察全国僧人不法之事,东厂派出人手去往九边各地,严密监控来往客商,尤其是大明商会运往边镇榷厂的货物,要严加盘查,一旦发现有违禁之物,立刻拿人。”朱祁镇道。
“臣遵旨。”徐恭、李冲躬身领命后,走出了武英殿。
“内阁!”朱祁镇语气冰冷道。
马愉高谷等人赶紧起身垂首而立。
“今日,以六部名义,下发公文至各省布政使司,让他们对辖境内的所有寺、庵、道观全面清查,尤其是对那些拥有大片土地,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的僧人,一经发现,全部送有司审决,从快、从重、从严处置!另外,告诉他们,谁若是玩忽职守,让他们小心头上的乌纱帽!”朱祁镇一口气说完,拂袖而去。
“臣等遵旨。”
皇帝走了,内阁大臣们也走了,只留下袁桢袁瑄二人愣怔怔的还在殿内,不知道该怎么办。
二人面面相觑之时,就听侯宝在殿门前道:“二位,皇爷让你们去乾清宫。”
二人无奈,只好跟着侯宝又向乾清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