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大将军派了人来。”
朱砂走进来,身后跟了个送饭食的宫中內侍,这內侍生的一张普通面孔,放在宫奴堆里根本发现不出特点,然而他手中提这个食盒,跟着朱砂,悄无声息的进了正殿。
段锦衣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先是往外面院子里看了一眼,“你怎么进来的?”
她这霜雪台平日里严防死守的连个苍蝇都飞不进来,这会儿竟然进来一个活生生的人?!段锦衣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可是看了这內侍一眼,却有种莫名的信任来。
这內侍垂着眸子,丝毫不因为段锦衣的话惶然不安,只恭敬的行了个礼道,“良人,大将军派小人来告诉良人,锡州诸事已经安排妥当,六公子如今已经到了永州大营之中,请您一定不要挂念,您这里,大将军会安排送您离开,在这之前,您什么都不要做。”
简单的话一字一字从这內侍口中蹦出,朱砂在一旁听的瞪大了眸子。
段锦衣眉头紧皱的看着这內侍,“大将军有没有说什么时候?”
內侍没摇头,只道,“一个月之后。”
段锦衣狭眸,一个月,一个月之后,眼下已经到了九月下旬,一个月之后岂不就是摇光公主的大婚?!段锦衣心底豁然开朗,顿时明白段祺是要利用摇光公主大婚之时的混乱间隙起事,她呼出一口气去,“知道了,全凭大将军做主。”
內侍点点头,放下食盒,“小人以后每日都会来。”
说完,又行了个礼告退离开了,看着內侍的声音消失在院门之外,朱砂睁大了眸子看着段锦衣,“主子,大将军的意思是……”
段锦衣深吸口气站起身来,眸光一转,看向外面的院子。
太安静了,她的霜雪台日日都是这般安静,安静的好似一座囚笼。
不,不是算一座囚笼,这里本就是她的囚笼不是吗?
可是不该的,她才三十多少岁,她还剩下半生,往后的每一日都这样消磨下去实在不应该,而段祺的选择,她早就猜到了。
“垣儿是不能离开锡州的,既然他人到了永州,就说明大将军已经准备好了,已经做了决定了,所以,起兵是无可避免的了。”
听到了段锦衣肯定的答复,朱砂眼神颤了颤,“可是……可是有胜算吗?段氏如今只剩下四万?还是三万人马,巴陵有巡防营,宫里有禁卫军,就在南边这一路上都没了阻碍,到了巴陵还是会被拦在城门之外的,若是失败……”
“若是失败,自然都是个死。”段锦衣口中的话毫不留情。
朱砂颤了颤,段锦衣又接着道,“可是在这里一辈子,好像比死也没有好多了多少,还要整日里提心吊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一杯毒酒送来。”
段锦衣轻笑了一下,“倒不如搏一搏。”
说着转头看朱砂一眼,“害怕了?”
朱砂的确害怕,面色白了白却摇头,“奴婢无论如何都要追随着主子的,奴婢不害怕,主子怎么样奴婢就怎么做……”
段锦衣闻言有些满意的弯唇,朱砂想了下问道,“若是大将军起事,主子和奴在宫里岂不是……”
岂不是任人宰割,还会沦为人质!
段锦衣知道朱砂的意思,于是她抬起下颌,“所以大将军会在那之前接我们离开。”
朱砂被这消息震懵了,这时候猛地想起此前那內侍的话。
对呀,大将军让她们等着,说在起事之前会将她们送出去。
朱砂稍稍安了心,却看着那高高的宫墙道,“外面守卫如此森严,眼下大将军已经不是从前随意进出宫闱的大将军了,怎么安排我们出去呢?”
“这些事大将军自然有谋算,何必他亲自动手?我们只需要等着便是。”
朱砂一颗心又开始不安,她到底比不上段锦衣,半辈子生活在荣华富贵之中,半辈子手握大权生杀予夺,下半辈子若是变了一种生活,对于她而言自然无法忍受,可是对朱砂而言却不是这样,朱砂甚至也微微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如果不用担心被谋害就更好了。
自从得了这消息,段锦衣和朱砂便开始一日一日的数日子,九月末飞速而过,很快便到了十月出头,天气转凉的更多,段锦衣的暖阁里甚至烧起了火盆。
从前的昭仁宫中有地龙,可是霜雪台中却没有,不得已,朱砂只好放了个火盆在角落里,这么一比,现在和从前果然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到了十月初,朝夕的婚事也极快的筹办起来,在所有没有洞察到暗流汹涌的人眼中,凤钦的病稍稍有了起色,而掌宫的段凌烟段夫人十分积极的为摇光公主准备大婚,这一次,比十公主凤念蓉出嫁的时候更为盛大。
满宫上下都在为朝夕的大婚忙碌,朝夕自己却在西后殿中焦急的等着襄州方向的消息。
“朱勤那边若是还没个准信儿,这一次安排上只怕难以周全。”
君不羡眉头紧皱,朝夕也在眼底闪过一片寒芒,她是不得已才用了朱勤,可若是朱勤自己怀有异心,她也不是没办法,只是那样就要艰难许多了。
呼出口气,朝夕还是尽量往好的方向想,“无碍,和他同行的有我的人,若是他靠不住,我的人知道怎么办,何况南边还有安排。”
君不羡也弯唇,“你安排的事我自然放心的,段祺送消息给霜雪台了?”
朝夕点头,“霜雪台也并非全然密不透风,段祺和段氏到底这么多年,一定往里面安插了人,我们发现了几个可疑之人,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并没有动,现在的段锦衣应当已经知道了六公子的动向和段祺的打算,就让她等着吧。”
“那当真是要放了她出宫吗?”
朝夕摇头,“怎么可能,自然要留着她,先看看段祺如何安排吧。”
君不羡“嗯”了一声,随即又道,“可是为何段祺还留在巴陵呢?”
“这几天送来的消息,的确是说段祺人还留在巴陵,不过越是如此越不能大意,他一切如常或许只是假象,若非我们发现六公子人不见了,也不会想到这边来。”
“他就不怕我们将他也留在巴陵?”君不羡沉思一瞬,“这个段祺在权场浸淫大半辈子,勇气和胆识非常人可比,若是野心小一点就好了。”
“人的野心和**总是会越来越大的,站的位置越高,越不容易满足。”朝夕说着又叹了口气,“我也希望我们想错了,那样可以避免很多动荡,可是段祺的野心只怕有心的都知道了,自然不能小觑,他留在巴陵只怕还要安排巴陵诸事。”
君不羡蹙眉,“这一点我去查了,他动不了御林军,可是巡防营却可以……”
朝夕颔首,“已经让人去盯着了,明面上的几处驻军我有数,就是不知道暗地里段氏还有多少花招。”
君不羡看着朝夕沉稳若定的样子叹了口气,“这个月本该是你安心待嫁的时候,可这时候却让你想着这些,若段祺当真选在大婚那一日,岂非……”
朝夕脑海里商玦的面孔一闪而过,她苦笑了一声,“大婚之日,只是个吉祥的日子,以后吉祥的日子还有很多。”
段祺的野心大到了足以颠覆蜀国,朝夕没有别的选择。
君不羡眸光微转道,“听闻燕世子迎亲大军十万,已经在燕国边境守着了?”
这消息朝夕也是刚得知不久,她点头,继续哭笑不得道,“只怕,他和我,都没心思完成这场大婚了,我有内患,他有外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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