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给自己的孩子取名晨曦。
意为清晨第一缕光芒。
晨曦生得可爱,而且很是乖巧。
夜沉照顾婴儿不熟悉,隔壁李婶子看不下去,赶紧过来帮忙照顾。
刚好李婶子的儿子前些日进山出了问题,尸体被发现时候已经只剩残缺不全的骨头了。
李婶子命苦,刚丧子还没缓过来,儿媳又因伤心过度小产了。
这下子就只剩下李婶子和身子不太好的儿媳。
夜沉虽然产后虚弱,他到底是修行之人。
只是如今他不会照顾孩子,显得手忙脚乱。
李婶子看他照顾孩子笨手笨脚,一边问,一边帮他给孩子换了尿布。
“小相公,我看你虚弱,还带着刚生产的孩子,这是逃难?”
夜沉苦笑点头,“是啊,我本是一书生,上京投奔亲戚,想到等秋考。结果路过那边儿,被山匪截道了。”
夜沉神色落寞,扯了自己编好的谎话。
“本来我娘子和我一起来,可她怀孕了,被山匪一吓就早产了。”
“幸好路过一位大侠,帮我们把山匪打跑了。可我娘子却因为难产没活下来,只剩我们父子相依为命。”
夜沉说到两父子相依为命,眼眶都红了,他是真情实感。
李婶子一听啧啧感叹,不由想起了自己儿子和未出生的孙儿,也很是伤怀。
“小相公,你这幼子太小了,我看出生也就几天吧。”
夜沉点头,“三日。”
李婶子又是哀叹连连,“可怜的娃娃,饿了吧,小相公你等着,村长家有母羊,我去给你弄些羊奶来喂孩子。”
夜沉便一边擦泪一边应下。
他还真没法子给孩子喂奶。
婴儿也不能一直吃辟谷丹,对身体不好的。
他们修行也只是应急时候才吃。
夜沉看李婶子手脚利落把换好尿布的奶娃娃塞给自己,赶紧接住。
李婶子端着一碗新鲜羊奶回来,一路上有些凉了,又放在炉子上温热了才喂孩子。
一边喂,李婶子又问,“小相公,怎么来我们村子了,这里不同外面,不好进出的。”
夜沉颓然道,“我辛苦读书,考取功名是为了让我娘子过好日子的。可如今娘子已去,我也不想考取功名了。”
“我把娘子葬在村外不远处了,以后想留在这里,逢年过节也好带着孩子去祭拜我娘子。”
李婶子听得眼睛红了,“好孩子,好孩子,那你就留下。你放心,这村子里都是好人。”
“可怜我那儿子和孙儿也去了,只留下我和儿媳二人,你带不好孩子,我和儿媳也能帮你带一带。”
夜沉也感叹,点头应下,“那便劳烦婶婶和嫂嫂了。”
为了在村子留下,夜沉和村长交涉过。
村子里没有赤脚大夫,也没先生教书。
历来村子里都是耕种为生。
夜沉就在村长帮助下修好了房子,然后上午给村里孩子上上课,教教他们写字读书。
下午会去后山或者附近采药,也能给村民看病。
李婶子儿媳翠娘在十几天后终于出了门。
李婶子悉心照顾翠娘好久,可惜翠娘身子弱,不能干活。
不过翠娘喜欢小晨曦,自然抱着就不撒手。
夜沉之前已经用银子跟村长买了一头母羊,用来给晨曦喂奶。
如今看翠娘喜欢晨曦,夜沉便让翠娘给晨曦做奶娘,专门照顾奶娃娃。
夜沉会的东西很多。
文能定乾坤,武能安天下。
如今却实在没法子照顾好这么一个软趴趴的奶娃娃。
夜沉每次抱晨曦,那软乎乎的小身子,他都怕下一刻小崽子就没了呼吸。
他实在没养过这么小的东西。
就像初次养宠物,都怕宠物脆弱活不下来。
何况一个出生没多久的奶娃娃?
翠娘却很欣喜,甚至和李婶子说。
李婶子也高兴,一边笑一边落泪。
一晃小晨曦都长到四岁了。
小晨曦样貌生得更像夜沉。
可眉眼却生得同九燚极为相似。
夜沉偶尔会看着小晨曦的眉眼失神。
实在太像了,仿佛同九燚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夜沉经常会想,自己生下小晨曦,会不会有些是因为他是九燚的孩子。
如果小晨曦是别人的孩子?
每到这时候,夜沉就会直接下定论。
这孩子绝不可能是旁人的。
因为他不会让别人近自己的身。
可为什么让九燚近身?
夜沉又想不明白了。
想不明白,夜沉就不想了。
小晨曦喜欢粘着夜沉,经常让夜沉抱着他坐在院子里打秋千。
偶尔夜沉也会摆上画架子,画着晨曦在院子里玩耍。
村里人身体健康,孩子也少。
所以夜沉总是没那么忙。
曾经做太子府大公子时候,夜沉总是很忙。
大约也只有他刚养九燚时候才能和如今的闲肆相比了吧。
不对,那时候还要忙一点。
他要学习如何辅政。
小晨曦从秋千上跳下来,跑到葡萄架子下看叶子,发现葡萄藤生了绿色的小果子。
他喊夜沉,“阿爹阿爹,这是什么?”
夜沉走过去查看,蹲下把小晨曦抱在怀里,温柔教他,“这是葡萄,刚刚长出来,今年曦儿要有葡萄吃了。”
虽然未必是这葡萄藤结的。
不过到时候他会想办法让小晨曦吃上。
这葡萄藤生了四年,才终于结果。
小晨曦很是期待,“阿爹,葡萄是什么味道的啊?”
夜沉刚要回答,就见李婶子急匆匆挎着篮子回来了,“小相公,村里来了好多军爷……”
夜沉闻言心里狠狠一跳,他心知不好,抱上孩子就进了屋。
来不及收拾行李,只随便塞了两样孩子的东西,就抱着小晨曦出门。
可惜已经晚了。
院子外面,高头大马上是穿着华贵的高大男人。
五年不见,男人眉眼间带了狠厉,和夜沉记忆中那温顺的少年天差地别。
明明容颜没有多少改变。
男人从马上下来,长身玉立,他推开院门,面无表情的盯着夜沉,“轻尘,五年不见,你要去哪?”
夜沉下意识后退一步。
翠娘刚听到声音,把手在围裙上擦着出来,她刚才在做饭。
“大相公,这是怎么了?”
翠娘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小院子已经被军爷围住了。
夜沉把小晨曦塞进翠娘怀里,“曦儿乖,跟翠姨娘进房间。”
他又对翠娘道,“抱着孩子不要出来。”
翠娘赶紧抱着孩子进了耳房。
九燚默默看着夜沉做完这些,转身又恢复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冷淡问,“陛下怎么来这里了?”
他视线死死盯着那个孩子,和抱着孩子的女人。
夜沉你好样的!
五年不见,竟然一家三口美满团圆!
九燚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不显,只是上前一步。
他如今比夜沉高一点点,可做了五年帝王,身上气势迫人,逼得夜沉不得不后退。
“轻尘哥哥,看来这五年你过得很好,告诉我,那个孩子是谁?”
夜沉刚想说什么,九燚抬手一挥,一个金吾卫统领便进了耳房。
随即耳房中传来翠娘的喊声和小晨曦的哭声。
“你别动他们!”
夜沉想冲过去,可九燚紧紧抱住他。
金吾卫统领把小晨曦抱出来,虽然算得上温柔,可盔甲冷硬,小晨曦的皮肤都蹭红了。
夜沉眼睛当即红了,“九燚你冲我来,别动他们!”
就差一点……
夜沉本来打算这个月月末就走的。
他都已经把药材清了。
也跟村长说不再讲学了!
分明他算出来秋末都不会有事。
为了谨慎才定下夏末离开的。
可九燚怎么就找来了?!
九燚却紧紧搂住夜沉的腰,“轻尘,你尽可以挣扎,你看你厉害,还是金吾卫厉害。”
小晨曦很怕,哭得脸色通红。
金吾卫统领笨拙的想哄哄他,也或许是想让他别哭,大掌来回挥舞。
分明没有伤害小晨曦,可那动作在夜沉眼中却是十足威胁。
他手边,是小晨曦脆弱脖颈,仿佛他随时能捏断小晨曦的脖颈。
翠娘扑了出来哭喊,却被其他金吾卫拉住。
九燚看着这一幕,又补了一句,“轻尘,如今你又有了软肋,我是奈何你不得,可这两条命呢?这全村人命呢?”
说“又”字的时候,他咬的极重。
夜沉眸子通红,抬头盯着九燚,一字一顿,却嗓音沙哑,“卑!鄙!”
九燚却并不在意,只仿佛诱哄,“轻尘,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好好考虑考虑,我的耐心不多。”
小晨曦哭得急了,甚至开始打嗝。
夜沉狠狠咬牙,“好……我如你所愿!”
九燚摆摆手。
金吾卫统领把小晨曦交还给翠娘。
翠娘畏惧的看了一眼夜沉和九燚,立即带着小晨曦回了耳房,并把门关的严严实实。
九燚轻笑一声,直接打横抱起已经因为惊吓而失了力气站不稳的夜沉进房间。
夜沉面无表情的盯着九燚,直到被他压在床上,也依旧没反应。
九燚有些心疼,可想到耳房中的女子和孩子,便狠了心折腾夜沉。
五年了。
五年!
他日思夜想,如今终于又把这只高傲的孔雀拢在怀中。
他怎么克制如今失而复得的喜悦?
夜沉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他浑身剧痛。
想要起来,可他太过难受,浑身都没力气。
“阿爹~”
夜沉立即转头,就看到矮桌旁边,九燚靠在那里看一叠画纸。
而他旁边,乖乖巧巧站着一个奶娃娃。
小晨曦见夜沉醒了,噔噔噔跑过来趴在床边,“阿爹你怎么才醒啊?”
九燚放下画纸,笑吟吟倒了杯茶,慢悠悠走过来,“说了你阿爹很累,不能打扰他休息的。”
小晨曦就不敢再问了。
夜沉道,“阿爹没事。”
可说出口,却嗓音嘶哑。
九燚坐在床头,扶着夜沉靠在自己怀里,给他喂茶,“你睡得晚,多休息休息,娃娃有人照顾。”
夜沉气得瞪了他一眼。
九燚也不恼,道,“小娃娃,你阿爹累了,要休息,你去玩儿吧。”
说完翠娘便赶紧进来抱小晨曦。
她畏惧九燚,头都不敢抬,只匆匆抱着小晨曦出去了。
夜沉皱眉。
九燚让人把温着的肉粥端进来。
看着九燚亲自喂自己,夜沉别过头不想吃。
九燚不慌不忙,“小娃娃也没吃,他正是长身体时候,一顿不吃,怕是会饿哭吧。”
夜沉恼怒,又没办法,只得转过头吃粥。
一口粥咽下,夜沉道,“九燚,你别太过分!”
如今能连名带姓的喊邺帝姓名,夜沉是唯一一个。
换个人,早被砍了。
可九燚不仅不生气,还很高兴。
夜沉终于又理他了。
九燚满意道,“骗你的,一早小娃娃醒了就吃了,他哪能如你一般?真饿坏了,你要跟我拼命地。”
就如同五年前,太子咸宁倒在血泊中时。
夜沉是真的气的要杀了他。
可最后,夜沉没舍得下手,反而晕了过去。
气大伤身。
而今这奶娃娃是夜沉亲子,显然比太子咸宁更亲近。
如果自己动了,夜沉绝对不会舍不得了。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九燚毫不怀疑孩子的来历。
那与夜沉如出一辙的容貌,太像了。
哪里捡孩子能这般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