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茶顺嘴一说,闻松也没往心里听。
二人都知道,裴光济做不出“食子”之事。
虎毒不食子,这句话阿茶从来不信。
若这句话套在裴光济身上,她信。
裴光济的手腕如果狠毒到连晏安都能杀,那么,不是他女儿的昭阳就更不会活着了,南、肖两家也早被他随便找个理由,一锅端了。
裴光济能做到的,顶多是杀鸡儆猴。
“会是谁呢?”阿茶轻声问。
她的情绪一向转变得极快,现在已经开始认真思考“谁会有能力给无垢铺路”这个问题了。
沉溺在一种情绪里太久,对于走江湖又做间谍的她,太危险。
闻松皱着眉思考许久,“从未听说,无垢和哪个世家走得近。”
他之所以猜世家,也是因为这样连环的布局,只有世家有这个能力做到。
阿茶突然“嘶”了一声。
“怎么?”
“我倒是想到一个可能……”
闻松期待地看着她。
她道:“她跟世家走的不近,但是她有个很厉害的亲戚。”
闻松一点就通,眼中终于有了情绪波动,“镇北大将军傅道清!”
傅道清现在的确是无垢身边最大的靠山。
阿茶点头,“想来想去,也只有他了。无垢若登基,他可以算得上是最大得利者之一。倒是没想到他把镇北军用在这上面……”
“不对!”
阿茶忽然一个激灵,弄得闻松措手不及,忙问:“怎么?”
阿茶沉默,神秘兮兮地站了起来,合上了所有的门窗,之后,才走近闻松,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可听过……暗卫?”
这两个字,闻松是第一次听。
他茫然地摇头。
阿茶道:“我小时候就曾听过这个组织,祖辈有人进了这个组织,为其制造兵器。”
这是阿茶第一次提起她家中的事,闻松不由得听得更认真了些。
“这个组织十分神秘,几乎没有人见过,里面的人,个个武功高强,轻功、藏匿之术尤其见长。”
阿茶严肃起来,气质更冷,“我以为这只是个传说,直到有一次,我在小南府,无意间听见南胥和他父亲的对话。”
她在此处停顿了会儿,才道:“他们曾提到过暗卫与先皇后,说是调查暗卫的存在与否,以及暗卫令牌……是在南胥进博识堂之前。”
闻松听到这儿,才知道南胥入宫的真正意图。
“他们没有找到?”
”没有,最后还判定暗卫不存在。”
“但你有不一样的想法?”
阿茶想了会儿,“我也是突然想到的……如果真的是北边那位做的一切,镇北军再骁勇善战,也只是士兵,以他们的武力,对付杀手门的高手,还是不能够的。那……极有可能就是用的暗卫了。”
阿茶隐去了一点。
暗卫说白了,跟她帮南胥培养的心腹死士是一个性质——密探与暗杀。只是暗卫的历史更悠久,配合得也更默契。
根据长鹤当初的复盘,比之镇北军一类,黑衣人的诡谲风格更像是暗卫。
很快,她又问:“你曾提到过杀人的银针,可还记得什么模样?”
闻言,闻松直接提笔,在纸上,将银针的大概画了出来。
阿茶盯着看了半晌,才道:“我在家中暗器谱上见过,这是失传已久的‘冰魄针’,打入血液之后,会顺着血液游走于体内。使暗器的高手,则会将针打在胸膛处,顺着血液会流入心肺……”
“张登就是这样的死法。”
闻松对张登的事记忆犹新。
难怪常兄查不到银针来源,原来是失传已久……
“这东西,只有祖上那位,传说中进了暗卫组织的人,才能做出来。”
闻松心中一紧,眉梢微挑,“那……”
“你是想问,你遇见的那个黑衣人,会不会是我亲戚?”
不待闻松回答,阿茶便耸肩,“无所谓。我们家,比你想象得复杂。亲缘淡薄,更别提出走已久的祖辈们的儿孙后代了。”
她干脆地道:“若是他们伤了你,我不会放过他们,你要是伤了他们,那就随便。”
她丝毫也不在意自己这番说辞落在旁人眼中是何等无情无义。
闻松听着,哭笑不得,只好道:“那个可能跟你有关系的人,已经死了。”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收敛了肃杀的气息,“是那位‘常兄’么?”
“嗯,同归于尽了。”
闻松语气淡然,阿茶却听出了伤感。
她沉默着,让闻松独自品味哀伤。
他们两情相悦,可闻松与常中信的兄弟情、朋友情,甚至是主仆情,她都没有参与过,也不是现在的她说参与就能参与的。
她没有任何资格对闻松说:“放下吧,走出来吧,有我陪你。”
她深知,任何一份感情,都无可替代。
她也从未想过,要霸占闻松的每一种感情,正如闻松给了她在两人这段关系中最大的自由。
所以,她才怕在这份感情里陷入得太深,丢掉了自己。
闻松调整好情绪,便道:“应该是暗卫无误。”
“嗯?”
“你之前提过,暗卫擅长藏匿行踪,是么?”
“对,他们武功高低,无法确定,但论藏匿行踪,应是天下第一。”
说完,阿茶觉得有些不妥,便补充了一句,“传闻中。”
闻松颔首表示理解,“你也曾告诉我,怀疑过有人跟着我出京,但是不确定。”
“嗯。”
“常兄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确定我们被人跟踪,”闻松道,“这样的跟踪和藏匿水平,也只有‘传闻中’的暗卫了吧?”
这也是阿茶方才激灵之后,立马神秘兮兮、紧张万分地关闭门窗的原因。
隔墙有耳。
闻松沉声,“‘传闻’非传闻,无风不起浪。”
空穴来风,必定有因。
“你觉得是好事还是坏事?”阿茶问。
傅道清和闻松都选择了无垢,本应是强强联合,但傅道清做的那些事……
“看他的意图了,”闻松将画有冰魄针的纸放在烛台上,看着火焰穿通纸张,慢慢焚烧。
傅道清跟他肯定不是一路人。
不仅不是一路人,还嫌他碍手碍脚。
闻松眼睛眯了起来,将燃着的纸扔进一个空着的茶碗内,等着它燃成灰烬。
阿茶的声音再次响起,“对你来说是坏事,对无垢来说,也不一定是好事。”
短短的时间,她已经想通。
闻松仍旧沉默着。
她不在意他的“失神”,问:“他为什么要杀你?”
他杀闻松,无非是发觉闻松与他其实并不同路。都是为了无垢,为何不能求同存异,各司其职?
能解答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
两人意图不同。
而这个意图,足以让二人针锋相对。
阿茶问这个问题的背后,不是想问傅道清杀闻松的原因,而是接着闻松之前的话,问傅道清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以及,傅道清从何处知晓的闻松的意图,并判断,不论早晚,他非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