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窗被重新打开。
穿透纸张的火焰也渐渐熄灭。
丝丝缕缕的烟雾飘出了窗棂。
闻松看着那团灰烬,忽然道:“能做到镇北大将军这个位置的人,似乎不可能是默默奉献、不慕名利的人。”
“嗯?”阿茶莫名。
闻松接着道:“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无垢并不知情。”
“是很奇怪。而且,他若真的想助无垢,又怎会放任无垢那般……”阿茶思考着措辞,“不学无术?”
没有做臣子的不希望自己侍奉的是个明君。
除非,臣子心怀鬼胎。
“他是想拿无垢做傀儡。”
这个可能她之前就想过,现在只是直说了出来。
说都说了,她也就不怕大逆不道,“大概是跟南家一样的想法……你说,这些人为什么不直接当皇帝呢?”
闻松一愣,一开始以为她在玩笑,又见她表情认真,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便回道:“因为师出无名,逆行倒施,风险太大,不如直接控制一个皇帝来得容易。”
阿茶没有接话,思绪又回到了之前的问题上,眉头渐渐紧锁:闻松离宫之前,只能算得上是在小范围里面的小有名气,傅道清怎么会将目光放在闻松身上?
闻松一眼就知她在想些什么,宽慰道:“想不出就不必想。万一我们猜错了,你这样绞尽脑汁,岂不是白忙一场,冤枉好人?”
阿茶也知自己钻牛角尖了,“话虽如此,可这是唯一一个可能了。”
以他们目前所得所知,确实只有傅道清最有可能。
若皇后曾统领暗卫,南胥前往宫中暗查又一无所获的话,最可能的,便是她的亲弟弟傅道清,继承了这支神秘组织。
这段过去,就又有许多值得探究的事了。
闻松禁不住皱眉,“莫要让这些不确定的事搅了心神,把握当下才是重要的。”
说给阿茶,也是在提醒自己。
阿茶故作惆怅地叹了口气,“也是,可我当下,也没什么事可以做。”
闻松又是一愣,以为自己让她感觉到无聊无趣了,有些内疚,“阿茶……”
\"所以,这件事,就由我去查吧。”
神采奕奕的模样,一点也没有方才的怅然。
见状,闻松才后知后觉她的假装,无奈地道:“好是好,不过……”
“不过什么?”
“注意安全。”
阿茶一听,嘴角一勾,“当然。”
她好不容易才和闻松重聚,又有个孩子要照看着,肯定是要惜命,注意安全的。
“那么阿茶,什么时候说说你的事呢?”
阿茶抿唇,就知道闻松还记着这档子事呢。
她故作神秘,“附耳过来。”
闻松觉得奇怪,但还是听了她的话,靠了过去。
忽然唇上一热。
等他反应过来时,阿茶已经跑没影了。
手指碰了碰唇,无声一笑。
“还会用美人计了。”
……
次日申时。
吴志文登门拜访。
阿茶还在后院捣鼓着药草,闻松安静地在一旁帮忙,时不时为她擦额上的细汗。
九隅在房中,被奶娘带着。
听到管家的通禀,阿茶讶异了一声,“这么快?”
三日之期不是还没到么?
闻松将手帕递给她,“因为你相公钱多。”
他一本正经说出这话,让阿茶有些想笑,也有些羞赧。
她接过帕子,轻推了他一把,“快去吧。”
闻松被她这一推弄得心猿意马,凑近问:“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
毕竟“假扮夫妻”一事,有损女儿家名节,所以类似的问题,在两人决定假扮之前,他就问过。
阿茶当时的回答是,“不急。”
他理解她女儿家的矜持,也就没有催促。
这次再问,是心神激荡,脱口而出,也是抱着希望的真心实意。
阿茶红着脸,还是道:“不急。”
闻松从来都是有耐心的,“好,那我每日问一遍。”
阿茶手里捏着帕子,轻言细语地道:“那我每日答一遍。”
是让人无力抵抗的温柔。
阿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于闻松而言,是最大的杀器。
他眸子闪亮,眸中是道不尽的情意,声音也跟着放柔,“我去去就来。”
闻松动身前往了前厅。
“这么短的时间,贵府的一切,就已经打理得井井有条了,不愧是先生你啊。”
吴志文上来就是一通夸赞。
闻松也不谦虚,“有钱能使鬼推磨罢了。”
“哈哈哈,先生说的是大实话。”
钱一撒,管家、仆役、奶娘、厨娘,眨眼之间,全都有了。
“大人此番前来,可是有答复了?”
吴志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先生何时有空去府衙办手续?”
闻松会意,“大人何时有空?”
“现在。”
“那……大人请。”
两人相视一笑,一齐出了府。
合作一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洛海的事一帆风顺,联城的事,却遇到了大阻碍。
无垢端坐在位上。
身旁站着前来投奔她的长鹤。
而帐篷中央,则站着一群进谏的谋士。
“公主,养战马,我们无异议,但与北漠通商,那是大不妥啊。”
“是啊,万万不可……”
“公主,即使军饷紧缺,也万不可做此等冒进之事。”
谋士们一句接着一句,无垢正襟危坐,没有丝毫不耐。
半炷香后,帐篷内才安静了下来。
无垢也在这时开口,“诸位的担忧,已经陈述得十分清楚了。可,与北漠通商的实际弊端何在,诸位似乎根本没有提到?”
“这……”
众人哑口无言。
“与北漠通商,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北漠与我大祁为敌已久,这种事,街口小儿都知道,公主行此事,实在是有违民意。”
说这话的是曹瑞明,一位年过四十的秀才。
无垢看向他,“人皆知,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先生是否认为,无垢称帝,现于人前,也是万万不该呢?”
无垢平日里,平易近人,每议起正事,则威严自显。
其余人噤声,不敢答。
曹瑞明怔愣了会儿,道:“非也。公主继位,是先皇遗诏,也符合我大祁律令。”
无垢冷声问:“《大祁律》中可有‘禁止与敌国’通商一条?”
曹瑞明低头,“无。”
“可有‘禁止与昔日敌国,今日议和国’通商一条?”
“无。”
“可有‘禁止与北漠通商’一条?”
曹瑞明汗颜,“亦无。”
“北漠与我大祁,是昔日之敌。多年前,已与本朝议和。彻底开放与他们的通商,合理、合法。至于民意……”
无垢思忖,”至于民意,还得劳烦诸位往街头巷尾跑一跑,帮我问问百姓,是否愿意与北漠通商。若是愿意,那么诸位就不必再劝,若是不愿意,那么无垢自当放弃此条政议。”
“这……”
“诸位在迟疑什么?还是说,所谓民意,只是信口雌黄?”
无垢轻飘飘地一句,却令人汗毛直立。
众人大惊,跪拜在地,诚惶诚恐地喊道:“公主明察。”
无垢站了起来,慢慢踱步至众人面前,“我要的是民意,不是诸位的臆想猜测与纸上谈兵。”
一步一步,都踩在众人心跳上。
“三日后,我要见到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