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诀话音刚落下。
大殿内瞬间变得寂静无声,众人面色各异。
曜帝沉眸审视着霍云诀,默然片刻后,没好气地斥责起大臣们来。
“诸位爱卿,你们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还义正言辞,要让朕严惩宁子青吗?”
“现在怎么一个个都变哑巴了!”
大臣们被曜帝严厉的语气吓得心头一颤,全都埋着头,面面相觑,不敢贸然言语。
曜帝冷哼一声,心里十分不痛快,早已将这帮臣子看透了。
然而,齐国公只要一想到嘉柔县主的惨状,心中悲愤难忍,决意不能轻易放过宁子青。
他稳了稳心神,向殿上拱手道:“陛下,方才四殿下所言,关于阿照公主持有黑羽令欲调遣黑羽军之事,实属军事范畴,与眼下我们所议之案无关。”
“但请陛下先就阿照公主逼迫老臣之女,及另外三位官家小姐强行服下毒药一事,给予公正的裁决。”
身后有御史台官员出来跟着附和:“陛下,嘉柔县主虽有错在先,但她被强行灌下多种毒药,身心俱损。阿照公主更是下令毁其名节,如此歹毒之心,怎配做天下女子的表率?”
“臣等请求陛下收回绣禾坊的牌匾,并对宁侯府施以惩戒,以正视听!”
……
站在齐国公一方的大臣们再次对宁子青展开猛烈的抨击和诋毁。
霍云诀眼中浮起寒光,一下子怒到了极点。
“试问各位大人,倘若你们的亲人妻女被歹徒掳走,并欲对她们行不轨之事,难道她们就应该默默承受,任由欺辱致死,而不该反抗自保吗?”
齐国公不动声色截断霍云诀的话:“四殿下,我们还是就事论事的好,何必要做那些无谓的假设。”
“再则,我女儿此次无辜受到牵连,我作为父亲,总要为她讨回一个公道。”
霍云诀冷笑一声:“齐国公,你这话我倒是有些听不懂了,明明是嘉柔县主指使徐、李两府陷害阿照公主,怎么反倒说她无辜?她到底哪里无辜了?”
齐国公面上波澜不兴,振振有词陈述道:“先前,宁侯府因宋氏谋害先侯夫人一事闹得满城皆知。而后,她又潜入傅府刺杀傅老太爷被护院所杀。”
“宁子兰正是因杀母之恨,想要报复宁子青,才从宁侯府逃了出来,跑去诓骗我女儿帮她寻个藏身之处,结果反将我女儿骗到了李府去。”
“哪曾想,那宁子兰竟然暗中串通了徐、李两家,绑来了宁子青,害得我女儿惨遭宁子青的毒手。”
“这一切,明明是宁侯府自己的家事闹出的祸端,是宁子兰与徐、李两府勾结所犯下的罪行。我女儿又有何错?为何要遭受宁子青如此残忍的毒害?四殿下那晚也在场,难道你不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齐国公强压着怒气,恨不得亲手杀了宁子青。
霍云诀当即反驳:“齐国公,大理寺早已将嫌犯审问清楚,查明了此案真相,且卷宗已呈至御前。你现在突然提出嘉柔县主是冤枉的,究竟是何用意?”
两人唇枪舌剑,针锋相对,气氛紧张至极。
曜帝看到霍云诀如此维护宁子青,脸上显出愠怒。
大理寺丞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额头上冷汗涔涔,赶紧向曜帝禀明:“陛下,此案所有证据确凿,臣绝不敢胡乱判案,请陛下明察秋毫!”
齐国公满脸愤慨,指着大理寺丞驳斥道:“大理寺只审问了徐、李两家的人,我女儿还来不及说明情况,就被押到闹市街头受私刑。你们大理寺办案如此草率敷衍,岂不是渎职?你最好给本公一个满意的交代!”
面对齐国公的咄咄逼人,大理寺丞惊慌失措:“这…这…”
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齐国公的质问,只好偷偷瞄了瞄霍云诀。
霍云诀正欲开口帮他解释,顾辽河抢先一步上前回禀道。
“启禀陛下,那晚我们赶到李府解救阿照公主时,暗室中的四名女子因中毒变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认出她们的身份。因此,我们并未发现嘉柔县主也在其中。”
“阿照公主当时受到极大的惊吓与折磨,还被李夫人放火熏烤,救她出来的时候,她已陷入昏迷。我们确实不清楚,嘉柔县主为何会出现在李府的暗室里。”
“大理寺也是在审问完徐、李两家的人后,才得知他们绑架阿照公主是受了嘉柔县主的指使。齐国公可不要冤枉了我们大理寺。”
“你……!”
齐国公被顾辽河这番说辞气得脸色铁青,怒目而视。
“即便你们当时不知道那是我女儿,为何不直接押去大理寺关押?反而任由宁子青肆意用刑,玷污她的名誉!”
顾辽河无言以对,低着头抿唇不语。
齐国公察觉到事有蹊跷,不肯罢休,想要继续逼问顾辽河。
霍云诀突然道:“齐国公,押解嘉柔县主她们去闹市街头,是我下的令,与阿照公主毫无干系!”
满朝文武闻言,顿时哗然一片,皆感震惊。
曜帝诧异:“老四,你说什么?真是你做的?”
霍云诀坦然承认:“父皇,确实是我下的命令。若齐国公心中有怨,尽管冲我来,莫要再针对阿照公主了。”
“混账!”
曜帝盛怒,猛地一拍龙椅,气得差点起身冲下去扇霍云诀。
“你身为皇子,兼任左金吾卫大将军,统管京都治安,竟敢知法犯法,肆意妄为!你太让朕失望了!”
齐国公深深凝视了霍云诀一眼,趁机向曜帝奏请:“陛下,事到如今,老臣已无话可说。纵然我女儿与阿照公主曾经有过节,但她这次的确是受了宁子兰的蒙蔽,导致她无辜牵扯其中。四殿下怎能这样罔顾国法,私自处置她。”
“她这一生,婚嫁生育算是彻底毁了。老臣也做好了养她一辈子的打算,只求陛下能还她一个公道。”
齐国公跪伏在地,叩首恳求曜帝。
他笼络的心腹大臣们再次谏言:“请陛下圣裁,严惩阿照公主及此案相关人员。”
曜帝冷冷睥着霍云诀。
“老四,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霍云诀面色平静,声音坚定道:“父皇,儿臣有错,甘愿受罚。”
他身侧不远处的霍云鸿微微勾了勾唇角,喜不自胜。
霍云诀啊霍云诀,为了一个女人,你的夺嫡之路很快就要走到尽头了。
霍云鸿此时的心情无比畅快。
曜帝脸色阴沉得厉害,心中的怒气不断升腾,正要下旨严惩了霍云诀。
“来人……。”
“陛下,臣有紧急事务要奏。”
曜帝刚喊了一声,殿外忽然传来了监门府将领急切的声音。
曜帝定睛一看,瞧见那将领行色匆匆,速命他进殿。
“准奏。”
将领大步流星迈进大殿,跪地禀报。
“启禀陛下,伊姜族人此刻正集聚在宫门外,吵嚷着要面见陛下下旨严惩陷害阿照公主的主谋。臣劝说无果,他们扬言,要派人返回千晔国去通知谦王殿下。”
霍云诀惊讶道:“你可将人拦下来了?”
将领面露难色:“四殿下,下官没有拦住。他们备了马匹有备而来,那为首地护卫长情绪激动,险些与卫士们发生冲突。伊姜族身份特殊,臣不敢轻易下令将他们拿下,因此特来请示陛下,该如何处置这些伊姜族人?”
曜帝脸色难看,越听越生气,眼见就要发火。
中郎将意识到将领口中的护卫长,便是那晚手持黑羽令的姜且,于是接过话道:“陛下,不可让伊姜族人将此事告知谦王殿下。虽然阿照公主已言明不会使用黑羽令,但那伊姜族护卫长却是个执拗之人。”
“那晚,四殿下费尽心力才劝阻了阿照公主收回成命,那护卫长仍然不依不饶。”
“四殿下当时正是为了安抚伊姜族护卫,才会下令惩治四名伤害了阿照公主的小姐。”
曜帝得知了缘由,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大臣们知道有内情,交头接耳,低声议论了起来。
少顷,兵部尚书曹焕斟酌着措辞进言道:“陛下,老臣以为,此案既然已水落石出,理应尽快结案。”
“谦王殿下刚离开南曜国不久,阿照公主便遭遇不测。此案若继续拖延争论下去,恐怕会引发更大的舆论风波与诸多麻烦。”
“如今,我们两国因阿照公主的关系交好,还顺利与西洲列矢国签订了往来通商的协议。”
“切不可在此关键时刻节外生枝,横生意外啊。”
霍云诀点头赞同道:“父皇,谦王能将黑羽令交予阿照公主,足见他与阿照公主之间的情谊深厚。”
“如果谦王得知阿照公主遭人陷害,险些丢了性命,我们还阻止她调遣黑羽军来保护她的安全。以谦王的脾性,很可能与我们反目成仇,大动干戈。届时,我们连挽回的余地都没了。”
“儿臣恳请父皇还阿照公主一个公道。”
听到霍云诀这么一说,立刻有大臣站出来提道:“陛下,谦王殿下一向重视阿照公主。此前在秋猎上,千晔国六皇子不过言语间冒犯了阿照公主几句,谦王一怒之下,竟差点取其性命。”
“由此可见,只要阿照公主受到丁点伤害,无论对方是谁,谦王殿下定会为她出头。”
“臣恳请陛下为阿照公主主持公道,以慰伊姜族人心,避免两国起战事。”
有了这位大臣带头,众多大臣纷纷附议跪谏。
“请陛下为阿照公主主持公道!”
齐国公一派的大臣见形势不妙,开始打起了退堂鼓,不再弹劾宁侯府与宁子青。
齐国公咬紧牙关,双拳紧握,悲愤地发问:“诸位大人此举,莫非是要牺牲我女儿,去向宁子青与谦王妥协吗?”
“那是宁侯府的宁子兰闯下的祸端,岂能让我女儿来承担罪责?陛下,老臣不服!”
“即便要罚臣女儿,宁侯府也应一并受罚!”
曜帝烦躁地揉着额角,思量过后,意味深长地扫了齐国公一眼,好心提醒他。
“齐国公,你还不知道吧,宁侯府昨日夜里呈上来的奏折中提到,宁子兰数日前教唆她的贴身丫鬟私自去找嘉柔帮忙,协助她逃出了宁侯府。”
“府内涉事的下人还关在京兆尹府里,更多的细枝末节,你下朝后自己去听听吧。”
曜帝正了正脸色,又接着安抚道。
“宁子兰谋害嫡姐,屡教不改,宁侯爷痛心疾首,已开宗祠将她从族谱上除名赶出了侯府。宁子兰现在并非宁侯府的人,你若要为嘉柔讨回公道,朕可准许你亲自处置那宁子兰。”
齐国公大吃一惊,完全没料到宁侯府竟然这般狠得下心来。
他张了张嘴,还想争辩一番,刚一抬眼,便瞥见曜帝深沉的眼眸中闪烁着冷厉的光芒:“齐国公,折子里关于嘉柔陷害宁子青的事远不止这一件,你还想听其他的吗?”
齐国公心头一窒,倏尔反应过来,他垂首闭了闭眼,隐忍的杀气与恨意在脸上稍纵即逝。
曜帝从他身上移开目光,肃然下旨:“嘉柔仗着朕的宠爱,恃宠而骄,蛮横跋扈,而今犯下大错,有负朕对她的厚望。即日起,褫夺她的敕封,贬为庶民,没收其私产充入国库。并罚她前往慈济庵清修一年,以示惩戒,望她能悔过自新。”
齐国公满怀愤恨跪地领旨谢恩。
“臣……代小女……叩谢陛下隆恩。”
当下,纵使他再不甘心,也只得先将这口怨气硬咽下去。
众臣见此事得到圆满解决,终于舒了口气,一同跪拜高呼:“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曜帝端坐在龙椅上,面色不改,凉凉看向霍云诀,又下了一道旨意:“四皇子滥用职权,藐视国法,即刻革去左金吾卫大将军一职,杖责五十,禁足府中一个月。”
“来人,给朕将他拖下去,立即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