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的一声,两刀相撞。
突然出现的谢迎,截住了刺客的刀。
宇文淮看到这一幕,突然松了一口气,他的眼角有点湿润,奋力的把刀插入一个刺客的身体。
预期的疼痛没有来,夏雨棠稍稍转头,便看见谢迎面容冷峻的与刺客缠斗。
她也顾不得其他,想要抱起孩子回到马车上,却腿软的怎么也抱不起来。
谢迎三两下解决了那个刺客,蹲下身体,从夏雨棠怀里接过那个孩子。
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着夏雨棠的胳膊,奔向了马车。
反应过来的那个妇人也赶紧跟了上去。
宇文淮看到夏雨棠安全回了马车,还有谢迎保护,心里稍稍放心了一些。
老六和裴娘看到夏雨棠得救,也都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他们都加快了攻势,手里的刀剑,几乎挥出了残影。
夏雨棠已经恢复了之前的从容。
在车厢里,她让那妇人把小女孩反转成侧躺的样子,以防止小女孩嘴里的呕吐物,堵塞她的呼吸道。
她给那小女孩施针抢救。
谢迎靠在车门上看着外面,杀到车门的刺客,都被他一一解决。
没过一会儿,小女孩的身体便渐渐停止了抽搐,扭曲的面容也平静了下来。
“她已经脱离了危险,这会儿只是太累了,睡了过去,她这个病,受不得刺激,随时都可能发病,你得时常注意。”
夏雨棠对着那妇人说道,又接着告诉她,遇到这种情况,应该如何采取急救措施。
“夫人菩萨心肠,冒死救治小女的大恩,小妇没齿难忘!”
那妇人听完夏雨棠的话,跪在车厢里,抹着眼泪,对夏雨棠磕头道谢。
刚刚夏雨棠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搭救她的孩子,被歹人提刀砍来的那一幕,还在她的脑海回荡。
她“砰砰砰”的磕了几个响头后,又继续说道:
“还请夫人告知住处,我与夫君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我是个大夫,治病救人无可厚非,任何一个大夫遇到这种情况,都不会袖手旁观,夫人不必如此。”
夏雨棠扶起那妇人说道。
夏雨棠这番话,让那妇人无地自容,虽然说大夫都是医德仁心,但真正能有几人,不顾自身安危,去搭救别人。
一旁的谢迎听了夏雨棠的话,眼里有了一抹黯然。
她医术高超,医德高尚,人又善良。
可是原来,在她的眼里,他与那陌生的小女孩,没什么两样,都只是需要她救治的病人而已。
他与别人,没什么不同,这个认知,让谢迎忍不住心底一阵苦涩。
夏雨棠转头看到靠着车门坐着的谢迎,开口说道:
“刚刚,谢谢你!”
谢迎听到夏雨棠的话,收起眼底的苦涩,露齿一笑道:
“不用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救你本就是应该的,况且这一路而来,我们也算得上是朋友了吧?”
夏雨棠点了点头,说道:
“算。可是,你跑不了了。”
夏雨棠知道谢迎一路都想着逃跑,刚刚便是他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可他却为了救她,放弃了机会。
她不知道回京对他意味着什么,但却因为她,放弃了自己唯一的机会。
听了夏雨棠的话,谢迎神情一滞,随后又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没事,还会有机会的。”
夏雨棠从窗口看了看,外面的厮杀还在进行,混乱的场面还没有结束。
便转头对谢迎说道:“你走吧!”
谢迎一愣,她让他逃走?
她跟老六是一伙的,在路上虽然没有明说,但老六一伙的人,都早就很有默契的看着他,每个人都在看守他,不让他逃走。
可眼下,夏雨棠却要放他走。
“你让我走?”他有些难以置信的指了指自己,说道。
其实,他的病已经好了,没有了软筋散,功力也恢复了,他要想逃,几十个夏雨棠都拦不住他。
就算他病着,有功力没有恢复,在夏雨棠手底下逃走,也是易如反掌。
他的心里有一瞬间的暖意,眼里星辰闪烁。
他以为,没有人理解他不回京的苦楚。
所有的人,都觉得,他应该原谅他的父亲,原谅他亲手射杀他,舍弃他,因为他是将军,是英雄,是为了大义。
所有的人都觉得,他们想要他认祖归宗,他便要感恩戴德的回去,给他继承香火。
只有夏雨棠,让他逃走。
可是他看到外面那些,提着明晃晃的大刀刺客歹人,他便不能丢下她逃跑。
刚刚她差点命丧歹人刀下,他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他若一走了之,她不会武功,也无人保护,刺客要是伤了她,杀了她,他恐怕是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了。
就算不为别的,只为了她说他们算朋友,只为她救过他,他也不能现在离开。
“嗯,我虽然不知道,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但也知道,你不回家,自然有你的理由,未经他人苦,不劝他人善。”
夏雨棠看着谢迎,徐徐说道。
谢迎低头,再抬头时,眼底已是一片明媚,随后明媚的光亮,又渐渐暗了下去。
他突然很想跟夏雨棠说说他的过去,那些他从不曾对人提起的过往。
“他是英雄,是个好官好将军,却不是个好父亲,我恨了他很多年,可我后来才知道,他在射杀我之后不久,也死了,可我还是无法原谅他。”
这些年来,他每承受一份痛苦,每被人欺负一次,每一次挣扎在生死边缘,他对他父亲的恨,就增加一分。
到了如今,已经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的父亲死了,他的恨也无处安放,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让他知道,他是恨他的。
他只能抗拒着,不去认祖归宗,让地底下的父亲,一直认为他早就死了,让那些活着的亲眷,一直愧疚。
“其实,生而为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忠孝两难全,自古如此,你不需要原谅任何人,但你要和自己和解。”夏雨棠说道。
谢迎有些懂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就像夏雨棠是大夫,要不顾自己的安危,救死扶伤一样。
他的父亲的使命,便是舍弃一切家人,和自己的生命,保护百姓。
而他很不幸,却成了那个被舍弃的人。
“和自己和解?”谢迎默念着这句话。
半晌,才明白过来,他的恨,折磨的只有他自己,别人并不知道。
他无法原谅的,或许不是父亲的舍弃,而是当年那个被人刀架在脖子上,剁掉了脚趾,无能反抗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