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裹着被子往前凑了凑,“嗳,有没有得逞?”
宁温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啊?男人还是女人?”白苏深深的佩服此人,多少公卿权贵都没能得手,一个小小的奴隶居然爬上了他的塌,果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女人。”宁温垂眸,目光中阴晴不定,火光映着他略显苍白的脸,“我杀了她。”
从他懂事起,便知道身边的人看的目光带着痴迷,这为他带来不少好处,至少吃穿用度极好,他们服侍的也尽心尽力,然而自他十二岁后,他们便开始蠢蠢欲动,甚至连从宁国带过来的旧人,也都处心积虑的想爬上他的床榻。
“你呀,从里到外都是一个祸水!”白苏扁扁嘴,对比宁温来说,什么妺喜、褒姒,也不过是一笑倾城罢了,宁温除了容色惑人,本身还是一个阴谋家。
宁温笑望着她,“你言辞越发犀利了。你曾说过:人生天地,忽如行客。然我怎么觉得,人生如此漫长?”
药沸了,宁温伸手去抓药罐的的耳,白苏不做声,看着他端下滚沸的药,倒在碗中,白皙的手指被烫出赤红的印记。
他伸手要端起药碗的时候,白苏伸手拍了他下手,“很烫!你不觉得烫?”
“我早就感觉不到了。”宁温端起药,如饮水般灌了下去,“以前宁国的时候常常受伤,巫不能出面保护,他们便用药去了我的感知,再受伤就不会痛了。”
白苏忽然意识与一个陌生男人谈论这个问题实在太豪放,连忙把下半句吞了下去。
这个宁温太温柔,总是会令人一不小心便失去防备,白苏暗暗警惕。
“什么事?”宁温似乎一时不曾反应过来,俊颜因为起了烧,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白苏头摇的像拨浪鼓,“没事,我想到你身上常带紫云膏的,拿出来。”
宁温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盒,交给她。
白苏挑起一块药膏,暗道,你不是对我使美男计么,看我的美人计!
“伸出手。”白苏声音中有些嗔怪的意味。
宁温怔了一下,乖乖伸出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上赤红的印记,显得有些触目惊心,白苏把紫云膏细细摸在烫伤的地方。
他仅能看见她的头顶和白皙的额头,可以想象,长睫下掩盖的眸子是认真而专注的,宁温面上不由得浮起一抹欢愉的笑意,然而当初桃花林里她绝望的眼神陡然浮出,心中一紧,想抓住她纤细如葱白的手,却又有些犹豫。
他嫉妒顾连州,同样是姿容不凡,可那个人能幸运的让世人敬仰,奉为圣人,而他即便再有才华再有手段,也依旧是任人欺辱。
纵然因为自己的手段,保住了一时清白,可难道他这一辈子只能因此而挣扎?
顾连州已经得到的够多,不需要白素锦上添花。
“素儿。”宁温哽了哽,看着白苏的眼神有些不安,“你恨我吗?恨我入骨吗?”
白苏抹完药膏,不答反问,“楚辰和齐姬所行之事是你指使吗?”
宁温摇摇头,温润的面上有一瞬的迟疑,但终究还是照实说了,“不是,但......我知晓他们对你不利,却未阻止。”
“我说过,往事已矣,于我来说,我们只是陌路,你囚禁我在此处又有何意义?”白苏心里其实还是有点怨恨这个人,他手下的楚辰,一次围杀让她在生死边缘转了一大圈,还有齐姬,两次轻轻浅浅的动作,便几乎置她于死地。
但对于宁温这类危险的人来说,如果不能爱,便要果决的撇清关系,连仇恨的纠缠都不要有。
“厅中有些书,你可以看,我还有事。”宁温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白苏再转头的时候,院中已经没有人了。
不知道宁温身边的大巫都走了没,现在外面到处都是风声鹤唳,雍国边疆烽烟四起,动乱之中,那些巫应当会贴身保护他吧,白苏暗自思忖。
“小姐!”香蓉从院外进来,她浑身上下,除了发髻有些散乱,倒还算得体。
白苏从屋内跑出来,看见她的形容,轻声问道,“还好吧?”
“奴婢很好。”香蓉过来把掉在地上的被子捡了起来,帮她披上,“小姐,天寒了,快进去吧。”
白苏百无聊赖的窝在榻上,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映着光亮目不转睛的看着。
香蓉显得有些焦躁,她用树枝挑着盆中的炭火,笑道,“小姐,还收着呐!”
顾连州写的信虽只有几个字,但白苏一直都贴身放着,香蓉是知道的。
白苏有些听香蓉这样问,心中有些奇怪,这句话她在清园时早就说过一次,遂转头看向她。
香蓉的眼睛微微一眨,白苏知道她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又怕暗卫听见。
“无事可做啊!香蓉,我想吃鱼了。”白苏可怜兮兮的道。
“啊,小姐,我方才进来的时候见门口有条小溪,奴婢去抓几条来,奴婢小时可会捉鱼呢!”香蓉说着兴奋的站起身来,那欢快的神情全不似作假。
白苏心中暗暗佩服,不由也投入了几分,“你会抓鱼?走,我还没见过呢,我也要去!”
“小姐身子弱......”香蓉为难道。
“我裹着被子去总行了吧!”白苏跳下塌,把信塞如怀中的同时,顺手将丧魂散取了出来。
她们出去的时候,门口两个剑客也不曾阻拦,只是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们。
到了溪边,香蓉压低声音飞快道,“是逃跑的好时机。”
白苏心中一凛,暗中的剑客不知在何处,不容的她们多说此事,但是她知道香蓉是个聪明之人,白苏决定相信她。
香蓉从坡上慢慢下到溪中,站在厚厚的冰面上,搬了一块大石头,准备在冰面上砸个窟窿。
嘭!冰花四溅,在阳光折射七彩光芒,煞是美丽。
白苏站在岸上看着香蓉砸冰那副生猛的样子,怔了一下,她一直以为香蓉是和十一是同一种类型的女子,却没想到是个假淑女罢了,她性子里居然有一股子泼辣劲儿!
那冰窟窿越来越大,白苏忍不住提醒道,“小心点!”
香蓉砸冰的手微微一顿,笑道,“没事儿,冰厚着呢!”
白苏看那砸开的横截面,果然有半尺多厚,这还是初冬,若是再冷一些,恐怕要结实心了。
等到冰洞有两尺余,香蓉爬上岸,折了一个结实的枯枝树杈,又跳了下去,在冰洞周围的冰面上使劲儿的跺脚,跺了好一会,在拿着树杈站在冰窟旁,静静的盯着里面。
香蓉说会抓鱼,当真不是作假,她就这么一会儿,居然连抓了三条。
“哈!香蓉,这下你可露馅了,回头我就要同十三她们讲讲,你方才砸冰的样子多粗鲁!”白苏用树枝拨着那几条活蹦乱跳的鱼,戏谑道。
“奴婢可不怕。”香蓉又叉到一条,便爬了上来。
香蓉接过白苏手中的树枝,手脚麻利的把几条鱼从腮部穿透,连成一串。
白苏怪叫一声,“香蓉,你好残忍!”
“香蓉惭愧。”香蓉拎着血淋淋的几条鱼,敛衽行了个淑女礼。
她话外之意是:比起白苏的兵不刃血,她这简直太低段了。
白苏一瞪眼,追上去便要打她,“我掐你这个小妮子,敢与小姐叫板!”
相处了这么久,香蓉也知道白苏的性子,咯咯一笑,拎着几条鱼一溜烟跑回了院中。
两名守门的剑客目瞪口呆——这两个主不主仆不仆的囚犯,敢情比他们过的惬意!
白苏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见那两个剑客傻乎乎的表情,忽然起了戏谑之心,当下笑容一敛拢了拢厚重的被子,冲他们一翻白眼,高傲的冷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两名剑客虽半生刀光剑影,见过的女人也不在少数,却哪里见过白苏这样不要脸皮的妇人!
白苏飞快的扫了一眼他们呆滞的表情,扭头便走。
到屋里时,同香蓉讲了此事,两人笑作一团。
收干净鱼,香蓉便把火盆端到廊上,开始烤鱼,间或说一些趣闻,全然一副悠闲的模样。
她们越放松,暗中的剑客渐渐的也就没有特别提防,心以为,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再怎么也翻不起浪花来。
可惜,宁温没有跟他们交代,这个弱女,简直可一媲美狐狸。
香蓉和十二学了一段时间的厨艺,虽然缺少作料,却比时下的做法香的多。
鱼一熟,白苏便迫不及待的揪下一块,放入口中,然后又挑了一块没刺的喂给香蓉。
香蓉张嘴接入口中,在咀嚼时发现了一粒圆圆的东西,牙齿一咬,苦涩溢满口中,竟是一粒药丸!她面不改色的吞入腹中,笑道,“冬天的鱼也很香呢!”
两人在拆吃第一条鱼的同时,第二条也已经架上火。
白苏在棉被中悄悄拔开丧魂散的瓶塞,她身上一个携带的五瓶丧魂散,还有一瓶迷药,这是她在《鹿鼎记》中学来的,韦小宝用蒙汗药,那是百试不爽,杀人,逃命,用处多多。
五瓶丧魂散放完,白苏把迷药倒在手上,伸手去抓地上的生鱼,装作几次都滑掉,用被子遮掩把所有的药粉都抹在鱼身上,因为白苏从早晨,宁温在的时候,便披着被子,所以她这边形容,也没有人会怀疑。
“我也要烤!”白苏抓着鱼用树枝穿上,霸道的把香蓉那一条移到盆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