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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拍上沙滩的声音冗长无休,墨蓝的阴暗天色郁郁。

他的暗含义无非是——

她随时有机会回头。

『黎司期这是什么意思?原着里苏忧言到最后也没有回来啊,不会是想和女配姐旧情复燃吧?』

『还是好朋友,黎司期怎么开得了口和苏忧言说现在是我女朋友。』

『妈耶,前夫哥想干嘛,干嘛问女配姐还喜不喜欢黎风。』

杜晚歌总觉得不安:“你可以和他说的。”

他却淡声道:“我不确定,能不能说。”

车里的灯光线暗而朦胧,外面是明亮的海岸和漆黑的海平面,绵密的海浪打在沙滩上泛起一层白沫。

她迟疑了一下:“怎么不能说,当然可以说。”

他却反问:“对谁都可以这么说吗?”

杜晚歌无来由地沉默住了,对上他尾光明灭的彗星眸。

……对谁都可以说吗?

她不敢肯定。

对少卿也可以吗?

哪怕他不在这个世界,她都说不出可以。

她很努力想看着他的眼睛说可以,但总是会想起少卿。

婚约未定的时候,嫡妹笑她痴心妄想,隔天他遣人送嫁衣并整副妆嫁头面上门。

出国前同她解释,他没有妾室也没有通房,亦不准备娶别人,本来不必说的,算着她回国的时间,他都二十七岁了,大可以另择良配。

这样的年纪,在别的勋贵子弟身上,该是做好几个孩子的父亲了。

但他只说,等你带新的法律回来。

比起子嗣,我更希望我的妻子能带来先进的法律,让这个时代的家国不那么可欺,你和别的女子不一样,不必拘束于四方宅院之内。

她真的可以做到在少卿面前,告诉他,“我现在有别的人了,开始喜欢其他人了”吗?

她敢带黎司期到少卿面前,告诉少卿,“我现在喜欢他”吗?

只是想到,她都会替少卿心碎。

有些人太好,好到根本不忍心伤对方。

哪怕最初对黎司期有的那一点点好感,都是因为他像少卿。

因此这一刻,她在黎司期面前,说不出那一句可以。

『哄哄他啊,怎么不说话,你别真的对前前夫哥余情未了吧?』

杜晚歌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我以前,的确有一个很喜欢的人。”

他眸光像灯塔的光线一样,虽然明亮,却总是朦胧:“那个男人不是黎风,对吗?”

她坦然承认:“我没有喜欢过黎风。”

『啊?意思是乌歌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全都是因为剧情驱使,实际上她的性格根本不会喜欢黎风这种?』

『别告诉我,她真的喜欢苏忧言。』

黎司期的态度很平静,就像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你没有喜欢过黎风,那为什么这么对他?”

杜晚歌坦诚相待:“我说不明白,但我的确不喜欢他。”

这的确不重要。

但他想问的,却不是这个。

杜晚歌知道自己可以解释那个人不是苏忧言,但无来由的,她不想解释。

因为她曾经喜欢某个人是事实。

她的确仰慕少卿,不止是朦胧的爱意。

黎司期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得紧了紧,想到她真的喜欢过苏忧言,就觉得有些可笑。

虽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

但原来她真的喜欢过苏忧言,才会和他订过婚。

苏忧言,真的是她选的。

他以为她只会忠于他们的感情,原来他不值一提。

也是,他们之间的交集,本来就很浅。

算起来,其实比这个时代的男女朋友见面少很多,也许这里的男女交往一个月的时间,见面次数就已经够抵他们见过的次数。

他们现在见面的次数,也已经远远超过曾经见过的面。

他以为的两情相悦,对她来说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别人也会吸引她。

是他一见钟情,在茶馆看见一个小姑娘将报纸上的新法典倒背如流,她背一句,肩膀上的丑乌鸦嘎嘎一句,像在学她背法条。

他的世伯刚刚在丧权辱国的条约上签了字,不通国际法的国家,只有挨打的份,都不知如何反唇相讥,不知道外界早已有全球通法。

一个小姑娘,却可以把别人国家的国际法倒背如流。

他一时听得入了神,很多东西,他都是第一次听。

他是腐朽的旧社会的产物,她却是勃发的新生命。

报纸她也很敢卖,那个新闻社的报纸多是反动反政的。

听见她说要去国外留学,学国际法的时候。

他发自心底为她骄傲。

她不止是一个报童而已。

哪怕她学了人人平等的新法,回来会审判在腐朽制度下当肉食者的他。

无论是口诛笔伐,还是罗织罪名,他都认。

只希望那一纸判词是她亲手所写,权当情书。

在这个时代,难免如此。

她合该流芳百世,不该与他有私。

背叛了时代与她相爱,也终究要顺应立场对峙。

当她兴奋地和同窗讨论起孙先生的时候,他就该知道,他们不是一路人。

但他好像将他们的感情想得太轰轰烈烈,觉得他对她无可替代。

是他喜欢她,不是她要留在他身边。

还以为在这里,他们终于站到了同一阵营,可以在一起。

但原来都是他想的。

黎司期回神,用毛毯挡住了原本要送给她的新式鲁班锁,笑了笑,眼底清光一瞬流泻:

“我知道了。”

杜晚歌没有开口,垂着眸,无来由于心有愧。

说谎比坦白容易,但建立在谎言之上的感情永远是空中楼阁。

她宁愿告诉黎司期,她曾经有很喜欢的人,喜欢得刻骨,很难忘记。

黎司期语气很淡漠,明显比刚刚多了一些距离感:

“苏忧言说,你和苏老爷子关心了他的境况,他托我告诉你,虽然情况不好,但总是没有死,已算万幸,后面还有很多场手术要做,未必做完手术还是活着的。”

杜晚歌想起来,她的确和苏忧言的爷爷问过他的情况。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如果有机会活下来,挺好。”

黎司期没有说话。

这段时间的亲昵,多数借这个身份的张扬,借这个时代的开放包容,做了很多以前没有做过的事情。

但这些时间好像都是偷来的。

她更关心苏忧言,而不是他。

海风仍旧吹到渡口,港湾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