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天色将黑,女人突然掏出一支短笛吹了起来,尖锐的笛声划破长空,又被河风送到远方。
笛声响起不过一刻,从暮色里乌泱泱地冲过来一群人。
这些人身裹兽皮,手持或背负武器,尾上还抬着两叶扁舟,他们上来就将女人围住。
纪灵初有点发慌,女人却和他们交谈起来,时而激越,时而哀痛,最后皆寂立无声,齐齐向河对岸行了一个古怪的礼仪。
之后他们将两人分别置于扁舟之中,燃起火把,急急往密林奔去。
密林里暗无天色,蚁道狭窄,路途颠簸,行程辛苦之至。
纪灵初躺在舟里,只感到火把在晃,树木在晃,人影也在晃,颠得快要五脏移位,暗暗叫苦连天。
不知道赶了多久的路,将近破晓时分,终于来到一处建筑,纪灵初被抬进一间屋子,来不及细看,便倒在床上睡死过去。
而在他的气海中,那颗肉球吞吞嗦嗦,像一台永不疲倦的机器,贪婪地吸收着来自空气中的神秘能量......
待再醒来时,不知过去了几天,纪灵初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屋子,里面并不大,仅有一床一柜。
柜子上面堆满了瓶瓶罐罐,墙壁都是果露的木板,上面有烟熏火燎的痕迹,房门虚掩着。
他推门出去,穿过长长的过道,走到尽头是一幢用粗大木柱支撑的厅堂,当中供着一尊色彩斑驳的塑像。
看样貌服饰是位女子,也不知是哪路神仙?
整个厅堂古旧深邃,阳光从镂空的门楣斜射进来,一股股和煦的暖风,如同轻柔的海浪一样穿堂而过。
明媚的光线中有微尘在舞动,令他感觉自己仿佛古宅里的幽魂,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时,门外有一道被日光拉长的身影走了进来,是一个十来岁的半大男孩。
男孩亦一身古怪打扮,冲他点了点头,先是让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领着他去伙房用餐。
他算是饿过头了,连吃了五碗糊粥和几条烤得发黑的小鱼干,又喝了一点蔬叶清汤,总算是饱了,味道竟觉鲜美!
吃完之后小男孩收拾好餐具,露出一个纯朴的笑容,然后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纪灵初有了这个笑容打底,心里稍安。
他走出厅堂又穿过一个凿有老井的庭院,进入一幢巍峨的大殿,里面供奉着两排高大的塑像,俱为女性形态,主位还是那位彩衣女神。
大殿布置简素肃穆,没有过多装饰,略略转了一圈,见到的多是祭案法器之类,有几个白须老仆正拂扫擦拭,却无人理会他。
他径直出了大门,才发现整个建筑是由三座错落有致的大殿组成,建在一片山坡的最高处,占地极广。
从这里放眼望去,高低起伏都是绿意葱茏的森林,泱泱不明边际,远处隐见群峰矗立,不知是在天边还是在云海,整个天地云遮雾绕,苍苍莽莽,犹如洪荒。
这样的景色在纪灵初短短的人生里自然无缘得见,现在置身其中,除了感慨个人的渺小卑微,心里又多么希望自己只是一位平常的旅客啊......!
静观半晌,他沿着石阶下行,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广场,地面密实平坦,中央耸立着一根数人合围的石幢,高约三丈。
正想下去看个究竟,一行人走了过来,当头是一位微胖的老妪,身穿道衣,脖子上戴着精美的银环,后面跟着两个灰衣壮妇。
老妪看着纪灵初,“哼”了一声,眼睛里满是嫌弃,呵斥几句,便指使两个壮妇将他架回了房间。
接下来他被禁足了,门口还多了一名看守,除了吃饭如厕,就只能呆在屋里,一同回来的女人再没有出现过,想来也在疗伤。
不过那个爱笑的男孩倒是常来,每次都会捎上几把野果野花,算是为他百无聊赖的日子增添一些情趣。
再后来,风头好似过去,门前的看守也撤走了,纪灵初试探数次,发现他只要不出大殿,就不会有人过问。
他性格不执拗,既来之则安之,索性放宽了心,该吃吃,该睡睡,时间一久,倒是长胖不少。
唯一感觉不习惯的是,这里竟然不提供热水,作为一个有优良传统的人,洗澡也就罢了,没有热水喝可还行?
此事经他一再抗争,终于在一次绝食后得以解决,银环老妪专门派了一个人给他烧水,简直是外宾级的待遇。
吃饱喝足,纪灵初就像一只猫一样,潜伏在“明处”暗戳戳地观察,他猜测这里应该是一座寺庙,专门供奉彩衣女神。
庙里的人,既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约有那么十几个,当然这是他能看到的,看不见的他就不得而知了。
再有呢,这是一座奇怪的寺庙,不同寻常之处不胜枚举。
最最奇怪的就是自他来后,就没见过外人,也没有信徒啥的来拜,着实让人迷惑。
以上便是他目前能掌握的全部信息,对于了解自身处境当然远远不够。
他觉得有必要和这些人打成一片,无论如何,先混熟了再说,万一以后要杀要剐,下手还能轻点。
想法很好,实施起来却难。
碰到的最大问题是语言不通,加之好像有人特别交代过,除了小男孩之外,其他人都不大搭理他。
这让他大为焦虑,总觉得前面有什么事要发生,有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
怎么办呢?山不来就我,只能我就去就山!
纪灵初决定主动出击,原则是厚脸皮,方针是啥都掺和,具体是抢干活,见活就抢。
自此,庙里就多了一个劳动标兵小能手,所做所为,那真是人见人厌。
擦地担水之类的日常不说,最后连伙房也要插上一手,搞得一帮仆役不胜其烦,碰见他都绕道走。
即便这样,依然浇不灭他的热情,因为实在太闲,终于惹出祸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