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久安听着霍北尘的话,似乎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之前老皇帝把沈确找回来过一次,再送到北境为质子的时候,其实也是想让他远离京城。
夺嫡之争,这紫禁城台阶上的鲜血,还未干涸。
“可是你这大包大揽自己都扛下来,现在四境暂时平稳,你外边收拾完了,还把玄甲军直接拉到了京城外驻扎,下一步是不是要造反了?
虽然你没有这个想法,但是难免瓜田李下。这个皇上本就没有开疆拓土的野心,亲文臣。”
孟久安起身关上书房的门,小声地说着。其实他之所以紧张,更重要的一点事,他在这折子里说已经原地处决了苏凡,但是苏凡此时正在柴房里关着呢,
“你站在这风口浪尖上,迟早会出大事的。而且你还……你知道外面现在都怎么说你吗?”
“行了,别絮絮叨叨的了。”
霍北尘掏掏耳朵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孟久安,
“絮叨有什么用。我生下来就是霍家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我 的使命就是给安国打仗的。
若无强军,放眼望去,哪个不会惦记着安国的土地。若苏相不死,皇上必然有二心,若苏相死了,朝中既无肱骨文臣,又无大将镇守。
他这皇帝,还能当的成吗?”
“你……”
孟久安愣住了,一瞬间感觉面前的霍北尘似乎有点陌生。
霍北尘从来不会在内政上说话,但是这次斩苏相他原以为这货是急火攻心,没有想到原来是蓄谋已久。
他看着眼前的人,虽然一起长大,但是自己总是看不透他。
大概是霍家人身上背负的,连着国祚,自新皇登基后他一时也不得放松。
“我什么?我没成亲,更没打算要孩子。像我这种人不定哪天就死在战场上了,霍家……能有什么威胁到他?”
霍北尘看着孟久安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给两个人都倒上了茶坐下来,
“至少……在来扬州府之前,我是这样想的。”
“啊?什么?”
孟久安抿了一口茶,只是还没喝到嘴里,整个人手一抖洒了一身。
什么意思,来扬州府之前是这样悲观的想法,那来了之后是什么改变了他的想法呢?
难道是……祈王?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你要想办法活下来,帮我保护好他。”
霍北尘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好看的香囊,这个小家伙手真巧。大姑娘小媳妇的手,也不会这么巧了。
话分两边说,严衍推着沈确在院子里晒太阳,仔细给他身上盖了个毯子,自己坐在一边打量着这个世人皆知,世人皆不知的祈王。
“谢谢你昨天没有直接说出来。”
沈确眯着眼睛,被太阳晒得身上暖洋洋的舒服了许多,余光看着严衍不疾不徐地喝着茶,似乎是在等待自己先开口。
“大帅很担心你。”
严衍和霍北尘是很多年的老友了,他从未见过霍北尘脸上流露出如此慌张的神色,
“你如今这个样子,也不枉费我从南境跑死了三匹马才回来。”
“辛苦你了。”
沈确抬眸看着严衍欲言又止的模样,嘴角动了动,脸上带着笑意说道。
“这巫毒我解不了。恐怕,还要去找当年给你下毒之人。”
严衍看着沈确垂着眉眼的安静模样,还是开门见山的说出来了。
“我这毒,是我那个贵妃娘下的。”
沈确下意识摸着自己脖子上的带着的龙形项坠,
“她应该从一开始就不想要,后来又想到了既然有了,那就不要浪费。
这毒不是什么吃了解药就能痊愈的毒。是融在骨血里的。
只是小时候便被那个巫族女人唤醒了。”
“这种毒被北境的人成为厄祖,每到动情之时,便会承受锥心之痛。您若找到心爱之人……”
严衍不忍心再说下去,这种毒就是让人孤独终老的恶毒诅咒,人怎么可能没有七情六欲呢。
“我倒是想着去护国寺吃斋念佛,可是……人若没有了执念,也了无生趣了不是吗?”
沈确看着严衍温柔的眉宇间满是担忧,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笑着说道,
“我这一生,心中早已经被一个人填满。痛……倒也无妨。至少那代表我还活着。
阿渊太孤独了,我得好好守着他。”
“什……什么?”
严衍整个人恍如遭雷劈一般站在原地,难道他心中的人是……
他是不是耳朵出毛病了?
那可是霍帅啊!
为将者,若葬身山河,便算是善终了。
思及此,严衍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
先不说霍帅知不知道这件事情,但是他身上的毒,怎么能承受这么深的情感,个中痛处,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蚀骨碎心之痛,他到底是如何挺过来的。
难怪大帅之前总说他病恹恹的。
“你俩看个病,看了一下午啊?”
霍北尘站在院子里看着严衍脸上复杂的神情,疑惑地开口问道。
“没有,严公子在陪我晒太阳。”
沈确看着霍北尘脸上的神情有些严肃,脸上的带着浓浓得笑意说。
“哦?严大公子还有这种雅兴?”
霍北尘上下打量着严衍,挑眉冷声说着。
“霍帅,过河拆桥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严衍听出霍北尘嫌弃自己在这里碍事,冷哼一声起身离开了。
“这是怎么了。”
沈确疑惑地看着霍北尘,心虚地握紧了自己放在毯子里的手小声问道。
“没什么,老光棍看完病还不走,往前凑什么。”
霍北尘从胸口里拿出刚刚在院子外面折的花,稍微整理了一下递到沈确面前,
“看这个,喜欢吗?和你给我绣在香囊上面的是一种花。”
“那你把他折下来做什么。这样他就活不成了。”
沈确看着手中的话,一时之间心绪有些复杂,以前只有自己知道,但是现在严衍知道了,万一有什么契机,或者霍北尘逼问,他能抗住压力吗?
霍北尘知道了该怎么办,他……
“怎么了?不高兴了?”
霍北尘低下头见着沈确眼眶都红了,迟疑了一下,不至于吧,这孩子怎么回事,折个花怎么就要哭了,他抬手摸摸沈确的头,
“那个……我下次不折了。怎么还这么娇气。”
“回京,你会给我加冠吗?”
沈确抬眸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霍北尘,眼眶有些湿润了。
若行了加冠之礼,他便要搬出国公府了。
“返京之后事务繁忙。此事再议。”
霍北尘一直都不愿意提及此事,当年新帝修书问及此时,自己说任凭皇上做主,没有想到皇上竟然把这件事情留给了自己。
但是……这天下恐怕最不想让他长大的就是自己。
长大了,他就是祈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不再是需要国公府庇佑的孩子,也不是自己可以随意揉搓的小家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