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玉还没有来得及为她的新发现高兴几天,突然间接到韩青山的电话。说不意外是假的,在网吧里韩青山一直跟她保持点头之交的距离,两人说过的话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大多数还是因为贺锦林或者钟延辉才有交谈的机会。这人冷不丁对她说有重要的事要跟她说,还特别强调向云也会来,连玉心里还真有些小激动。
这俩人该不会准备弃暗投明吧?那她可真是求之不得。
向云进门把行李放下,先咕咚咕咚喝下一大杯凉白开,随后一抹嘴巴对连玉说道:“举报信是贺锦林写的。”
连玉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啊?”
广校前不久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事,有人向教育局举报学校强制安排学生进厂实习,机打的举报信上言之凿凿,将哪个专业哪个班哪名学校老师负责牵头写得一清二楚。举报人要求严查学校这种以毕业证相要挟,要求学生必须到与其专业毫不相干的工厂实习的违法行为,认为学校有从中收取贿赂的嫌疑。
周一升国旗时校长在广播中声泪俱下,“我们广校建校四十二年以来还是第一回出现内鬼,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仅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思,听话音还要在校内详查举报人。
连玉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中职院校学生毕业时会有学校推荐就业的机会。以前去不去完全取决于学生自己,今年不知怎么,学校突然采取强制措施,明着跟学生说拿不到电子厂签字盖章的实习证明就不发毕业证。
收到相关部门要求学校检查的消息时,校长一如往常般不以为意。然而他没有料到,这封举报信披露的时间点非常巧,刚好赶在因为中职院校连续两年招生大跳水,省教育部门准备召开整顿招生工作、提高教学质量相关会议前夕。
上面若是存心要查,下面想瞒是瞒不住的。像这种一看就知道是学校跟工厂勾结利用学生谋利的举动肯定不止某一个学校独有,有一肯定就有二,有二就有四。于是教育部门下了通报,要求各大中专职业院校内查外调,情况属实必须严惩。
一石激起千层浪,已经进厂实习的学生全部被召回,还没进厂但已经签了相关协议的全部作废。学校恨不得对每一名毕业生耳提面命:没有强制、没有要挟、一切全凭自愿。
于是原定应该进厂实习的向云,在正式上岗那天包袱款款一路从郊区回了市里,上车前她给韩青山打电话,点名要跟连玉见上一面。
“本来我挺佩服他的,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可是昨晚他打电话告诉我,学校好像查到些眉目,他怕毕业证被扣,一不小心把我供出去了。”向云说这些时目光平静无波,一点都不像一个被无辜甩锅的倒霉蛋。
连玉的鄙夷丝毫不加掩饰,“好一个一不小心,她怎么不说别人呢?”还不是因为向云是他女朋友,向来对他有求必应。真是应了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在连玉看来贺锦林连鸟都不如,鸟只不过自顾自飞走,他可倒好,一见自己闯的祸收拾不了直接把屎盆子扣到女朋友头上。
郑琳琳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老太太靠墙喝粥——卑鄙(背壁)无耻(无齿)下流。
“本来我想实习期结束再跟他分手的,现在我一分一秒也忍不了了。”向云看向连玉,“我知道你想把网吧完全握在自己手里,小韩的干股可以卖给你,但是我们有一个要求。”
“等一下。”连玉揣着明白装糊涂,恶趣味地打断向云的话,“韩哥的干股,向云姐你能做主吗?”
韩青山看了向云一眼,目光坚定得像要入党,“她能。”
“这样啊,那好吧,什么要求你们说。”原以为向云准备吊死在贺锦林那棵歪脖树上呢,没想到她不是那种死心眼的人,这方面她可比连心强多了。
“你应该知道贺锦林的干股里有我一半,还有平时白班的工资和分红,全都存在贺锦林的卡里。”向云咬了咬嘴唇,“原本我打算主动跟他提分手,钱我就不要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属于我的那部分我要他一分都不少堂堂正正地还给我。”
连玉决定收回刚刚夸她的话,这人的愚蠢程度真是让人叹为观止。竟然那么放心将全部钱财存在贺锦林那种两面三刀、阳奉阴违的人手里,脑子让驴踢了?
她的要求也够难为人的,连玉怎么让贺锦林主动还钱?她又不是贺锦林他妈。
“你应该知道密码吧?直接拿上卡取了不就完了么,干啥非得他主动给你?”两口子的事非得让她一个外人进来掺和,也不是不行,但是空口无凭,求人好歹得表现出一点诚意吧?
向云和韩青山同时沉默,好半天她忽然向旁边走了两步,伸出手来与韩青山十指相握。
“因为不想小韩以后被他污蔑,还有有些事他必须付出代价。”
这样才对嘛,连玉笑着伸出双手给两人比了个心,“请接受我的祝福,咱们来谈谈吧。”
谈完之后连玉不由得对校长起了一丝丝同情,唉,怪不得他恨内鬼呢,知道全部真相的内鬼一旦反水造成的损失果然不可估量,相信贺锦林有一天一定会和校长心有戚戚然。
从向云和韩青山口中连玉得知了两个重要消息,一是贺锦林虽然干股才百分之二十多,但是网吧里那二十台租赁来的电脑抵押的是他的身份证,之所以不像别人那样用钱抵押是因为他和电脑公司老板是远亲。难怪连玉无论怎样跟电脑公司的吴哥献殷勤对方都不为所动,原来里面还有这层关系。
韩青山则亲口告诉连玉,从今年年初开始,电脑公司已经将电脑的租赁价格从每台每个月800降到了600,但是网吧的账面和电脑公司的收据上却始终没有改变。
连玉被这句话气得脑子嗡嗡的,耳石症好像要犯。合着她入伙之后贺锦林每个月至少坑了她四千块!四千块啊!三个月就是一万二,都够她回本了!怪不得他有钱按年付租金租两室一厅的楼房,原来都是用的她的血汗钱!
韩青山看连玉脸色铁青,急忙往回找补:“我也是过了实习期才知道。”他在电脑公司实习,一开始跟吴哥在业务部,没过几天不知为什么突然又把他调去了培训部,还是实习期过后他在跟同事聊天时偶然得知的租赁价格。后来韩青山自己琢磨,转部门的事应该也是贺锦林在背后搞的鬼,目的就是怕他知道这件事。
连玉心里一片冰凉,早知道贺锦林关系这么硬她就不上向云他们这条贼船了。就算再加上付原,他们几个联合起来也没有人家贺锦林的本事大,贺锦林可以不用钱就租到电脑,他们几个谁有人家那个能耐?
别说韩青山想卖干股了,连玉现在都想尽快脱手,谁愿意借自己的鸡给别人生蛋啊。
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有些事该办还是得办,尤其涉及到坑过她的人,比如贺锦林,比如乐鑫。连玉认为不管网吧她还要不要干下去,这两个贱人她无论如何都要收拾个够本,尤其现在她有同伙了,做起事来岂不更方便。
“你什么时候回去楼房住?”连玉问向云,她准备先掌握一下贺锦林的作息时间,再侧面打听一下乐鑫的,看这俩人是不是也已经成功暗度陈仓。
向云的脸微微红了红,“我现在看见他就觉得恶心,借口给同学作伴,不跟他住。”说完看连玉不住打量韩青山,急忙欲盖弥彰地说:“不是小韩,是关明洁,你见过的,我舍友。”
连玉有些被人看穿的尴尬,磕磕绊绊说道:“哦哦,那就好,那就好,事情没成之前咱们都低调一点,被人发现就不好了。”说完越想越觉得这话显得他们三个都不像好人。
因为出现这件难事,所以连玉晚上少见地失眠了。江晓萍下夜班回来时她还在床上烙饼,开门的速度十分之快。
“我还以为得打电话叫你起来呢。”江晓萍满身酒气,不自觉地打了个酒嗝。
连玉在鼻子前扇了扇,“旱冰场不是只卖啤酒么,什么时候也卖白酒了?你到底喝了多少啊?”
江晓萍大喇喇躺在床上,笑得十分慵懒,“遇到两个朋友,一起出去喝了点,不多,要不然我也不能来找你。”
连玉还以为她跑去酒吧当陪酒去了呢,一听没有立刻放下心来。她跑去厨房冲了点蜂蜜水给江晓萍,谁知这个醉鬼竟敢不领情,脑袋拧来拧去非说蜂蜜水长肉,一口都不喝。
连玉捏着她的鼻子往里灌,“别说那些没用的,今天不喝你明天就该头疼得起不来,我够闹心的了,没有那些耐心烦伺候你,赶紧给我喝了!”
醉鬼也知道察言观色,乖乖听话喝完一杯蜂蜜水,嘴巴一抹含糊不清问连玉:“你闹心什么?没有男朋友?我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
连玉把江晓萍拉起来推她去洗澡,“你还是先操心一下你自己吧,我闹心的事你解决不了。”
“说说嘛,你不说怎么知道我解决不了。”隔着一扇门,江晓萍的话隐约传出来。
连玉靠墙沉思,“也是哈,那你帮我出个主意?”
“oK,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