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一大早就下了场小雨,十点多才停。连玉这几天因为那件烦心事吃不下睡不好,折腾到凌晨两点多才睡,宋挺开门的声音才将她惊醒。
紧接着那只叫黛玉的八哥便跳上窗台咚咚啄她窗户,扬着脖子使劲儿朝屋子里喊:“爷要吃肉!爷要吃肉!”
连玉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拎着把开口钳给它砸了三个杏仁吃,冷风一吹才有点醒神。
宋挺打趣她:“昨晚去哪里疯了?好大的黑眼圈。”
“没疯,我不爱出去玩。”连玉摆摆手随便解释两句,看见宋挺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她不可置信地问:“又给黛玉买牛肉了?你再这么喂下去它早晚得三高。”
宋挺不在意地笑笑,“三分之一是它的,三分之二我准备中午做西红柿土豆炖牛腩,你吃不吃?”
“吃!”连玉勉力咽下一口唾沫。
宋挺做饭的手艺相当不错,牛肉炖得那叫一个地道,不等开饭满院子的香气就已经将连玉的馋虫勾出来二里地。
雨后的秋风有点凉,饭桌从树下挪到了厨房里。木格子窗支起来,阳光刚好照在饭桌上。饭桌正中是一大碗红黄相间分外诱人的西红柿土豆炖牛肉,对坐的位置放着两个装满米饭的白瓷碗。宋挺从冰箱里拿出两个玻璃罐子,在手里掂一掂说道:“辣椒酱还有半罐,腌萝卜只够吃一顿。”话里一股子意犹未尽。
连玉把所剩不多的腌萝卜一股脑倒在碟子里,嘴巴里念念有词,“再等几天,我姐说等家里的萝卜干晒好和腌萝卜一起给我寄过来。”
“还有辣椒酱。”宋挺敲一敲罐子提醒。
“忘不了,都说了用小咸菜抵房租,怎么可能忘。”连玉情不自禁先盛一勺汤来喝,入口酸爽的口感瞬间将她这几天萎靡不振的味蕾打开,饭一口没吃,汤倒先喝了一碗。
原以为牛肉已经足够汤鲜味美,没想到米饭的味道也不遑多让。之前米香一直被牛肉的味道掩盖着,连玉一无所觉,入口之后才惊为天人。
“我的天!你这是啥米?咋这么香。”
“五常大米。”
“新米吧?这还不得三块钱一斤?”
宋挺笑笑没说话,夹了一筷子辣椒酱吃,连玉就知道自己肯定说少了,翻倍兴许都打不住。她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有些东西在她眼里金贵,在宋挺那儿却是再寻常不过。
就比如牛肉,连玉一直以为宋挺买来喂鸟的牛肉是市面上十几二十块钱一斤的那种,直到她某天在厨房的垃圾桶里看到包装才知道,人家是正宗澳洲进口,不论是品质还是价格都不是本地牛肉可比的。
还有鸟吃的那些坚果,除了必须连玉手砸的杏仁以外,其他所有的坚果都是国外进口,有些包装上的文字连玉见都没见过。
所以她经常感叹人不如鸟。
宋挺经常在周末过来住上一两晚,偶尔会跟连玉一起吃饭。但他好像习惯食不言寝不语,所以连玉老早就知道跟他一个桌子上吃饭仅仅只是吃饭,嘴巴除了咀嚼和吞咽不做其他多余的动作。
今天的宋挺却打破常规,先开了金口,“你那个黑网吧最近生意怎么样?”
“网吧就网吧呗,干嘛非得加个黑啊,生意还行。”连玉默默在心里加上一句,就是麻烦人和麻烦事多了点。
宋挺撂下筷子,似乎斟酌了一下才开口,“可能的话还是尽量不要做这个生意了。”
连玉匆匆咽下嘴里的饭,紧张地问:“为啥?有内部消息?”银行跟网吧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行业,应该扯不上关系吧?
“算不上内部消息,如果你也看报纸的话就会发现,报纸上最近关于网吧的负面新闻很多,按照惯例,这应该是上面准备下大力气整顿的前兆。”宋挺悠悠然给自己盛了一碗汤,耐心给连玉分析,“正规行业如果要整顿的话,像你这种不正规的麻烦更大,搞不好就是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这可真是巧了,连玉刚有点想脱手的意思,宋挺就来给她透露消息,难道是老天爷怕她再栽跟头暗地里帮她一把?
“有准儿吗?”连玉嘴上虽然有疑问,其实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只等宋挺一点头她就准备抓起手机联络买家。
“八九不离十吧。说错的话你也不要怪我,毕竟你那个网吧什么手续都没有,一点小事就够你倾家荡产,年纪轻轻还是干点正规行业比较好。”
连玉颓丧地放下碗筷,有些心灰意冷地说:“可我没别的想干,只想开一家网吧。”不知想到些什么,她忽然露出一抹苦笑,“可能这就是命吧,总是差那么一点。”
宋挺没想到会从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面上看到一种近乎酸楚的表情,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安慰起,过了好半天才说:“总有机会的,你还年轻。”
“也许吧。”连玉垂下眼皮说道。
饭后连玉主动洗碗,洗洁精刚倒下去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号码,电话接起江晓萍的笑声首先传了出来。
“连玉,这是我的手机号你存一下,还有你现在有空吗?有个热闹我觉得你肯定爱看。”
星越旱冰场在三楼,一楼有一家卖冷饮的小店,江晓萍买了两杯冰淇淋,瑟瑟秋风里跟连玉一人捧一杯猫在角落里。
“到底还要等多长时间啊?”连玉问。
江晓萍刚想说再等等,忽然见对面胡同里走出两个熟悉身影,她急忙示意连玉朝对面看,“看,奸夫淫妇。”
胡同口有个213路公交站牌,五毛钱坐五站刚好到广校门口下车。贺锦林人模狗样地紧紧搂着乐鑫的肩膀,一边嚼口香糖一边等公交车,时不时低头跟乐鑫耳鬓厮磨一番,临上车前还嘴对嘴亲了一口。
连玉差点没把西红柿土豆炖牛腩给吐出来。这俩人是不是也太肆无忌惮了点?乐鑫明知道贺锦林有女朋友还跟他这么卿卿我我的,就不怕被人家正牌女友看见?哦对,贺锦林既然在这里,那么向云肯定在网吧,他们当然没什么好怕的。
“你想的也太简单了。”江晓萍轻笑,扬手一指对面的胡同,“知道那里面都是什么吗?”
连玉摇头。
“旅馆,从头到尾全是小旅馆,最低的五块钱就能住一宿,俗称大车店。”
连玉的下巴差点掉在桌子上,“他们……昨晚开房了?”
江晓萍轻哼一声,“那倒没有。”
连玉心说她就说嘛,就算贺锦林肯乐鑫也不带愿意的,好歹她也是乡长家闺女,没啥也不能没深沉。
这时江晓萍忽然悠悠说道:“连进带出总共也就十五分钟吧,我一直在这儿盯着呢。”
连玉:……
是她草率了。如果说五块钱一宿的旅馆条件设施一定好不到哪里去,那么想必五块钱十五分钟的档次应该会高一点吧,反正她是没看出乐鑫有任何不乐意。
“你不是想抓那个贺锦林的小辫子么?呶,这不就是。”江晓萍搅弄着杯子里的冰淇淋,脸上呈现出一种狠辣的表情,“要是能捎带上乐鑫就更好了,你说是吧?”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连玉也是这么打算的,可是不知道为啥她听见江晓萍这么说忽然觉得后背发凉,有种谁把冰淇淋泼她一背的错觉。
知道贺锦林和乐鑫之间有奸情和把他们捉奸在床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不能仅靠一张嘴就给人定罪。连玉和向云都觉得最好能抓个现行,这样既方便向云提分手顺便要钱,事后还能堵住贺锦林那张臭嘴,毕竟众目睽睽之下出轨的是他不是向云。
江晓萍说:“乐鑫最近来旱冰场很勤,我帮你盯着她,发现她要跟贺锦林去开房我就给你打电话,你带人去捉奸怎么样?”
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连玉只能暂时先同意江晓萍的提议。同时她每天频繁地跟向云联络,争取随时掌握贺锦林的动向。
等了将近一个多月,入冬后下第一场雪那天乐鑫上着上着课忽然翘课了,江晓萍亲眼看见她在校门口坐上一辆出租车。十分钟后她接到旱冰场同事的短信:你那个女同学来了,还有她男朋友。
江晓萍笑得十分开心,将书本拜托杨思思带回宿舍,二话不说直奔旱冰场。
乐鑫没想到会在卫生间里遇到向来只上夜班的江晓萍。自从江晓萍三人搬去二楼,乐鑫和许静便主动跟她们三人划清界限,在班级里也从不跟她们说话。
江晓萍在镜子前涂口红,看见乐鑫时目光在她浑身上下溜了一圈,随后万分嫌弃地呲笑一声,眼神中充满不屑。
乐鑫当即使出她最擅长的指桑骂槐,“一个卖笑的装什么装。”
江晓萍将口红收进小包,施施然从包里拿出她那部崭新的红色折叠屏翻盖摩托罗拉,打开后随便按了两下,话里有话说道:“自食其力总比给人当小三儿强。有些人只配睡五块钱的大车店,恐怕连双人床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说完江晓萍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就走,根本不给乐鑫还嘴的机会。从卫生间出来江晓萍再次来到一楼冷饮店,挑了一个隐蔽的位置向外观望。
大约两个小时后贺锦林才揽着乐鑫走下楼来。两个人似乎有争执,贺锦林想拉着乐鑫过马路,乐鑫死活不愿意,站在原地跟贺锦林急头白脸地说着些什么。江晓萍隐约听到诸如“是不是不愿意”,“要她还是要我”之类的话。
最后贺锦林败下阵来,招来一辆出租车将乐鑫塞了进去,看出租车前进的方向应该是广校无疑。
江晓萍满面笑容打电话给连玉:“洞幺洞幺我是洞拐,大鱼正在回游,请准备收网。”
“收到。”连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