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不当家的事情先放一边,毕竟就像老爷子说的,他又不是立马就要扑街,无非是让张煜先知道这个决定。张煜也没往心里去,这一世重新来过,指不定在他的干预下,老头子活到九十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春节期间的行程和往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或者是老家生活节奏慢,人们普遍对外界的信息比较迟钝,又或者是张煜有意隐瞒,反正没什么亲戚朋友对张煜如今的老板身份有什么认知。普遍觉得这小混蛋从小就机灵鬼怪的,去了大城市赚了点小钱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还不如他去年在电视上惊鸿一瞥亮过相的三好学生奖状和学习之星的水晶奖杯。
这玩意对长辈们来说才是大杀器,这是什么?这可是好学生两件套,是张煜在大学里获得成功的认证!
对于老人来说,赚那点小钱有个屁用,学习成绩好才是唯一的出路。
张煜对这个事实有清醒的认知时,是在他按照往年习惯去张纪凯家里拜年的时候发现的。说起来张纪凯也是悲催得可以,他原本天赋就一般,高三时在张煜余子瑶等人的带动下算是超常发挥,才考上了现在这个学校。
本来一入学他就已经觉得有些跟不上了,好在张煜让他负责科技大的团购业务,算是在学习之余给了他一个锻炼的方向。既然学习不是长项,那干脆把业务做好,也算一个不错的出路,反正读好书不也是为了赚大钱嘛,弯道超车了属于是。
对于张纪凯和陈蕊,张煜是放一百个心的。薪资方面他连提都没提过,任由他们自己支配,郑楠等人每月一次的查账也只是了解一下当月的收支情况,相当于亏钱由张煜填,赚钱他们自己支配。
当然张纪凯的脸皮不足以厚到把盈利全部占为己有,所以他给自己每个月定了三千块的工资,其余的全部放到另一张银行卡里存了起来。但他每个月是有家里给的生活费的,加上他本身开销也少,就算和孙雨涵谈了恋爱,也不见得会多花多少钱。
毕竟孙雨涵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勤俭节约是从小习惯了的。
所以当他带回来一万多块,并且包了两个两千块的红包给张叔和叶姨后,预想中的感动和赞赏没有来到,反而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而且这一骂就持续了好几天,张煜进门的时候,张纪凯缩着脖子躲避着自己爹妈的视线,跟只傻狗一样。
“张叔,那么动气干什么呢,凯子也是一片好心,看他多孝敬你们啊。”
张煜坐在客座上,嘴上叼着烟反客为主,一手煮水一手抓茶叶,一眼看上去不像来做客的,反而像招待的。
张友顺瞥了他一眼,拿起桌子上的烟:“读书不好好读,整天把心思放在歪门邪道上。”
扭头一看张煜笑嘻嘻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都是跟你学坏了!”
张煜顿时瞪大眼:“不是,张叔,你这锅甩得有点勉强了,怎么还能赖我身上。”
“不是你让他去干那个什么团的?”
“是我啊。”
“那还不是你的锅?要是张纪凯成绩下滑了,到时候还怎么毕业?”
张煜噗嗤笑了一下,滚烫的茶水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倾泻而出。
“张叔你还是那么幽默,凯子的成绩还有下降空间吗?”
张纪凯顿时一脸幽怨地看着他,而张友顺则是陷入了沉默。世界上最悲伤的不是被人揭老底,而是揭了之后你还没法反驳。
这时候叶姨端着一盘水果走了出来,她倒是对张煜友善了许多。在她眼里,张煜就属于那种“别人家的孩子”,机灵聪明学习成绩还好,对比自己那个老实巴交的儿子强得不要太多。
说到这里她又瞪了张纪凯一眼,后者脑袋一缩,不敢吭声。
“张煜,来,吃点水果零食。”
张煜笑着谢过,眼看张友顺还烦闷着,索性开口道:“张叔叶姨,你们也别急。凯子做这个工作是我授意的,给他个机会锻炼一下,毕业后直接到我公司来工作就好了。”
夫妻俩闻言一愣,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你开公司了?”
张煜点点头,不过还是补充了一句:“开了,不过还没什么规模,您二老务必帮我保守秘密。”
两人面面相觑,这年头开公司可不像十几年后那么简单儿戏,光是注册资金就是有硬性标准的。一般能开起公司来的,至少在公司倒闭之前都能称得上一声老板。他们也知道张煜这两年赚了点钱,但却没想过这小滑头一声不吭连公司都注册好了。
“张煜,你这公司,是做什么的?”
张友顺咽了咽口水,有些迟疑地问道。
“做互联网的,我学的专业就是干这个的。”张煜简单说道,游戏也算互联网的一种,倒也不算说谎。
他潜意识里依然觉得老一辈的人可能不太能接受游戏行业,现在公司虽然略有起步,但远没到到处宣扬的地步。来自于家人朋友的麻烦,能少一点算一点。
张煜今天告知这件事情,主要也是为了让张纪凯的爹妈放宽心。他很理解老一辈人的想法,甚至连他自己的爹妈也是相同的念头,这无关乎眼界,只是时代不同罢了。
从发小家出来,张煜一改脸上的云淡风轻,反而是沉重了起来。他刚刚收到了徐海东的短信,上面只有一句话,但就是这句话让他心里隐约有些焦躁。
“小蕊家,快来。”
他快步往山脚村尾赶,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有些生疼,但却能平静一下他有些烦躁的内心。本来按照他的想法,陈蕊是不用这么快回家的。陈家父母并非什么恶人,重男轻女的思想在这个时代屡见不鲜,反而是像陈蕊这样有主见有追求的女孩子极少,更多的是被家庭压迫到认命的女生占绝大部分。
比如陈蕊的大姐。
徐海东的处事能力张煜自然是清楚的,但他现在身份不同,很多手段和风格就用不出来,或者说没办法用。以至于给张煜发来了求助短信,这五个字看似轻描淡写,但张煜知道,多半事情棘手到徐海东束手无策了。
不多时来到陈蕊家,张煜往院子里望去,院内房门紧闭,也没听到什么争吵声,反而安静得有些异常。
张煜眉头一皱,赶紧给张纪凯打了个电话,交代两句后迈步向前,缓缓推开了房门。
冬日的天空没有阳光,显得屋里略有些阴沉。房子里,陈蕊低垂着头站在一旁,旁边的徐海东搀扶着她一只手臂,瘦小的陈皓张开双手,像一头暴怒的小狮子一样挡在陈蕊身前,对着前方怒目而视。
而前方,陈母瘫坐在地上无声流泪,陈父则是怒瞪着陈蕊,偶尔用惊恐的目光瞥一眼徐海东。
张煜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透着门外照进来的光线,陈蕊肿胀的脸颊清晰可见,五道清晰的指印触目惊心。而徐海东面色阴沉,手臂上青筋暴起,显然已经气到极点,只是强行压抑住了。最滑稽的是他的脸,原本长相就比较凶猛,不知道被谁抓了几道口子,此时显得可怖又可笑。
张煜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他用力一推,发出砰的一声响,在场众人都被这一声吸引了目光。
“哟,忙着呢?”
陈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双平时狡黠的眸子里此时只有灰暗,看得张煜胸口像针扎似的难受。她看到张煜,没有了往日里的活泼和欢喜,整个人显得死气沉沉。
哀莫大于心死。
徐海东看到张煜倒是深呼一口气,如果他再不到,徐海东保不齐自己真的会干出点什么。这样的父母,这样的家庭,经过刚刚那番争执,他已经能想象得出来有多让人窒息了。
陈父陈母对视一眼,他们并不认识眼前的年轻人。陈姓是外来姓,和张煜这样的本土大宗族很难有什么交集。秉持着来者是客的原则,陈父还是开口问道:
“这位……同学,你是?”
他看张煜年纪和陈蕊相仿,猜测大概是陈蕊的同学甚至追求,毕竟自家女儿的长相他心里有数。然而张煜压根都没搭理他,径直走到陈蕊身边,用手抚了抚肿起来的那边脸颊,语气温柔得都不像他。
“疼吗?”
“怎么这么着急呢,还瞒着我,我要是不来怎么收场。”
“翅膀硬了你,还是觉得我做不了你的主了?”
他每句话都像指责,却听得陈蕊心里发酸,每说一句就掉一次泪。徐海东在旁边也是叹了口气,把手重重地按在张煜的肩膀上,沉声道:
“兄弟,交给你了,我实在不擅长这种局面。”
“你把辈分给我搞清楚咯,我泡你女儿你叫我兄弟?还有你他妈手劲小点,我肩膀要被你捏碎了。”
“……”
陈父遭到无视,内心有些不满,眼看这个小年轻和自己女儿举止亲密,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是谁?你和我女儿什么关系?”
“闭嘴吧你。”张煜眼睑一抬,凌厉的眼神瞬间让陈父有些发颤。“你也配有女儿?管生不管养的废物。”
陈父一愣,随即怒急,猛地站起来,怒目圆瞪:“你……”
“我怎么了?”张煜上前两步,推开陈皓举着的双手,把他拉到身后。“不思进取不学无术,你有个当爹的样子?”
“这是我们家的事,与你无关!”
“哎,你说巧不巧。”张煜笑出了声,显得心情格外好:“你偷你女儿输掉的那两万五千块钱,刚好是我借给她的,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
陈父心里咯噔一下,刚提起的气势瞬间弱了下来,指着徐海东期期艾艾地说:“不,不是说她去打工……”
“哦,这是两码事。那位是她认的干爹,给她钱读书的,欠我的钱可还一分没还。”
话音刚落,陈父的神色又怨毒了起来。他颤颤巍巍地指着还在流眼泪地陈蕊,显得有些气急败坏:“我,我还真以为你去打工还债,还指望你接济一下家里……你,你认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当干爹?你,你简直龌龊,真的是烂货、赔钱货!”
张煜听在耳里,越听越不对劲,在他们这种农村地方,给孩子认个干爹是很正常且正式的行为。而且走完流程和仪式之后,双方就真的是按照父子的关系在相处了。节假日拜访、给老人送终等,干儿子都是要到场甚至负责和亲生儿子相同的责任的。
他回头一瞧,看到脸色阴沉得太快滴水的徐海东,以及脸色惨白的陈蕊,这才恍然大悟。
“你真该死啊。”张煜咬牙切齿,捏紧了拳头:“连自己女儿都污蔑,你还有脸当爹?”
这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陈母突然语气激烈了起来,红着眼圈大声道:“自己不检点还有理了?我们没有这样的女儿,从此以后不准她踏进我们家半步!”
张煜一拍手,脸上笑意盈盈的。
“一言为定,双喜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