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他刚刚来到这个家,并且因为父亲的苛刻经常感到十分恐慌。
【一个过继的孩子罢了,你不会真的以为改姓继国就是继国的人了吧?】
【区区过继子,只要做好为家族牺牲的观念就够了,少去学那些没用的东西!】
【你只是个过继子,你不需要学习这些东西,这些是身为继承人的严胜才要学的。】
这是父亲最常对他说的话。
但是严胜也有在父亲不在意的时候偷偷告诉他,【放心吧昼,我会保护你的,因为母亲说了,你是我的弟弟。】
【会很害怕吗?没事的,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牺牲亲人的。】
【昼学的东西并不是没有用的,将来昼可以辅佐我呢,等到我成为家主,我就让父亲把缘一从阁楼中放出来,到时候我们兄弟三人一定能把继国一族发扬光大的!】
那也是昼第一次知道另一个哥哥的名字。
【为什么父亲不让缘一哥哥和我们一起生活呢?】
【嗯……似乎是因为缘一天生脸上有胎记,被父亲当做了不祥,但我相信缘一不是不祥!】严胜当时思索了很久,【说起来,缘一到现在还不会说话呢,总是很安静,但他是个温柔的人,昼要是因为害怕父亲,而我和母亲又不在的话,可以去找缘一,他一定很欢迎你,也一定会像我一样保护你。但最关键的是父亲因为不想见到缘一如非必要是不会去那边的,所以害怕的时候就去那里吧。】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缘一哥哥会保护我呢?】
【这还用问吗?】严胜伸出手揉着昼的头发,笑容很是温暖,【因为哥哥保护弟弟是理所当然的啊!】
在那之后,每次被父亲批评指责,昼都会去找缘一。
缘一虽然总是神情空洞地看着自己,但从来没有拒绝自己,而是非常安静地陪在他身边,偶尔还会伸出手,和严胜大哥一样笑着摸摸自己的头,安抚自己惊慌无措的情绪。
虽然没有过交谈,但就只是这种陪伴就足够让人安心。
只是和自己与严胜不同,缘一并不被允许随意踏出那不过三叠的狭小空间,并不能经常看到外面。
昼在那时第一次萌生了绘画的想法。
【要是把所有人,所有景物都画下来,那么缘一哥哥哪怕不被父亲允许出门,也能看到外面了。】
昼非常认真地和母亲说了这件事。
朱乃非常高兴,为昼找来了纸和笔,并且还声音温和地让昼把她画得好看些。
昼非常认真地画下了朱乃样子,笔触很稚嫩,根本难以辨认那是朱乃,只能勉强知道是一位穿着和服的人。
但朱乃还是夸奖了昼,于是昼在之后又去找了严胜。
严胜也欣然同意,让昼在自己晚上做习题的时候过来绘画,把自己帅气的一面画下来给缘一看,但最后只是个趴在桌子上,扭成一堆的线条。
等在画上增加了严胜的样子后,昼把自己也画了上去,不过因为是对照着水面画下来,所以线条要更弯曲一些。
在只剩下父亲的时候,昼因为不敢直说,只能偷偷观察,断断续续把父亲的形象画了上去,男人的形象被画的异常高大,甚至远远超过了其余三人加起来的笔触。
但就在他想要把这幅画送给缘一的时候,却被父亲拦下,用心画了许多天的画被男人轻易的扯碎,【果然是个野孩子,成天只会做这些没用的事情,玩物丧志,简直不可造就!给我滚回房间抄书,抄够一百本之前不许出来!】
虽然最后这件事被严胜告诉了朱乃,昼没有抄那么多书,但是解除紧闭之后昼还是忍不住去和缘一哭了一场。
那是昼第一次听到缘一的声音,【别哭,我会保护你的。】
缘一的声音是那种温柔的,让人听了之后就忍不住想去依赖的声音。
昼这才知道,缘一并不是不会说话,只是不擅长表达。
那之后没多久,严胜就因为维护缘一还有责怪父亲弄坏昼的画,被父亲打了一巴掌然后关了三天的禁闭。
就像是赌气一样,严胜在禁闭的时候亲自雕刻了一支短笛送给了缘一,然后还用自己零花钱买了大量的纸笔送给昼让他继续画,随便画。
然后就又被父亲收拾一顿继续关禁闭。
再之后,就是因为父亲看到了缘一总是在出来放风的时候依赖着母亲,愤怒地训斥缘一,然后与母亲大吵一架为缘一争得了更多外出的机会,而缘一也终于展露了天分。
只是一切并没有变得更好。
父亲因为缘一的天分舍弃了严胜,并且再次和母亲大吵一架,结果缘一在所有人都混乱的档口,离开了。
昼至今也忘不了那封简短的信。
【昼,抱歉,请当我死了吧。】
昼终于从漫长的回忆中惊醒。
“什么啊……为什么会想起这些事……”昼捂住脸,“明明都过去很久了,按理说不是该忘掉才对吗?”
“忘记什么?”温和而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做噩梦了吗?我听珠世小姐说你的状态不是很好。”
“哥——哥?”昼惊喜地转过头,却在看见缘一的时候陡然愣住,声音也因为过度的错愕转折出了一个十分怪异的语调,眼中的震惊之色甚至快要溢出来,“你,你怎么,怎么……”
此时的缘一依旧白发苍苍,正侧对着昼端坐在窗边,身上的红色羽织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变得愈发灼目,但面容却恢复了年轻时的俊美模样。
白发剑士微微偏过头,俊美的容颜与额角那灼目的斑纹在逆光的角度下让剑士显得愈发神圣而不可侵犯。
“昼,一起走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