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离在神界浑浑噩噩的待了半年的时间，七月十五这日，他忽然想去明烛的坟看看了。
那座坟在乱葬岗，第一次他到那，是因为刚找到了明烛，第二次他们一起去的，回来后便成了亲。
这半年间，墨书墨辞回过神界一次，是流泽叫他们回来的，从明烛失踪那日起流泽就再也没见过他，时间久了流泽实在担心，便差他们来问问。
初离自知有愧，才一直不敢回到人界面对流泽，这是第二次他从流泽手中带走了明烛，却没能护着他的平安。
初离跪在明烛的坟前，一寸寸抚摸着上面的名字。
“这么久了，这石碑的模样倒是一点也没变……”
他自言自语着，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沉寂，“你不在，我一个人活得着实没意思，神宫太冷了，可我又不敢回家……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叔父……”
初离跪的不舒服，索性像个小孩子一样坐在了地上，挨着明烛的坟前，絮絮叨叨的讲着无人回应的话。
直到太阳落下，他还在不知疲倦的讲着，潜伏在树林暗处的鬼魂们听了一整天的自言自语，有些胆子大的趁着天黑冒出头来，好奇的观察着这个颓废的神明。
这里的鬼魂都还记得，就是这个人，在一年前来这里给那个不受待见的恶鬼立了坟，后来那个恶鬼便不见了，期间只回来过一次，还是他们一起。
鬼魂们即使没长脑子的，也能从初离的自言自语中发现端倪，那个叫明烛的恶鬼大概是魂飞魄散了。
初离将明烛的坟看作是唯一的慰藉，他待在乱葬岗中迟迟不肯离去，几日过去了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可他并不在意。
实在是累了，初离便蜷缩在坟边睡上一觉，醒来继续盯着墓碑上的名字发呆，或是说着些乱七八糟的话语。
他自甘堕落，但他的身份不允许他这样。
这日初离正望着明烛两个字出神，面前忽然出现了一道谕令将他的思绪扯回来。
是天道……
初离尝试着伸手去触碰这道谕令，手直接从那穿过去了。
看得见却碰不着。
初离看了看谕令的意思，大概就是天道要召集他们几位君主。
他嘴角扬起讽刺的笑容，“你牺牲了我的爱人，自己倒是大义。”
……
再次站在这座宫殿面前，初离内心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半透明的结界依然笼罩着，而这座宫殿却不像以前那般死寂沉沉，了无生息了。
天穹泄出的光辉洒在宫殿上方，平添了几分庄严，可再往前走几步触碰，便会发现这光是冷的。
初离本不想来，但在六星君的极力劝说下，为着大局考虑，他只得带着怨气，一路慢吞吞的来了。
他和明烛的命运一直被天道玩弄于股掌之中，不过是六界的牺牲品，因此初离对天道一直存有很大的不满，明烛死后这种不满更是变得极端。
初离穿过那道阻隔他与明烛生死的结界，迈着缓慢的步子踏入了天道所在的大殿。
大殿内由数根高耸的石柱支撑着，表面漂浮着些细小的亮光碎片，宛如落霞与星空交叠，煞是好看。
然而不久前这些石柱还落满了灰尘，残损不堪的摇摇欲坠。
越过几根石柱，初离见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显然他来迟了，在场的几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
初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理直气壮的在正中站定，抬头望向大殿之上，那层层薄纱后的背影。
祂就是天道。
大殿内应当是没有风的，而那轻纱却如有生命般飘动自如，触碰到一抹鲜红的衣摆，近乎融为一体。
“楸槐？”
初离才注意着，楸槐是在上方站着，一抬手便能撩开轻纱，与天道的距离非常之近。
也是，楸槐总说着自己与日月同寿，应当与天道有些联系吧。
初离看了看站在旁边的芷安，忽然想起来在场从未见过天道的好像只有他了，他的年纪最小，又巧着是天道轮回后才上位的，其余的那几位怎么说也有着万年的寿命了。
“神君对吾可有不满。”
天道的声音忽然响起，倒不像是在询问初离，而是简单的陈述着实情。
“有。”
初离饱含怨气的回答了一个字，他本就打算破罐子破摔，若天道实在看不惯将他贬了就是，天道前后两次牺牲了明烛，他不可能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替祂做事。
一旁芷安带着警告的意味瞪了初离一眼，像是在提醒他不可对天道不敬。
然而他这一眼不光没叫初离有所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的说着叫在场所有人心惊的话。
“一个可以随意牺牲无辜的天道，这神君我也没必要继续做了。”
芷安对他这话气愤至极，多次想出言打断，但碍于天道的命令，他终究是没能开口。
上方楸槐满脸玩笑的看着初离，像是在欣赏一场戏，又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耳边传来一声冷笑，楸槐侧过头看向轻纱后的影子，据他的了解，哥哥这是真生气了，估计初离又有得罪受。
“吾不曾牺牲过任何无辜。”
天道冰冷的声音再次回响在大殿之中，竟向着初离解释自己的作为。
而初离非但不领情，反而以为祂是在给明烛定罪，“六界中罪恶滔天的生灵那么多，你非但不惩治他们，反而拿无罪的生灵去拯救，怎不叫牺牲无辜！”
只要一想到明烛背负着恶鬼的身份，牺牲自己换来了安定，还要被世人所诟骂，初离便忍不住的气愤。
无数个日夜积攒的怨恨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他站在天道大殿上高声斥责着，连带着千年前的旧账一并清算了。
天道任由初离公然放肆着，等待初离撒完气，祂便缓缓的转过身来，姣好的面容在层层轻纱的舞动下若隐若现。
初离蓦地瞪大了双眸，虽然隔着轻纱看不真切，但那张日思夜想的脸他岂会不认得？
接受到天道的意思，层层轻纱向上飞起，打开一条道路，随着天道缓步出现，耀眼的光辉洒落在大殿之上。
泪水逐渐蓄了眼眶，视线变得模糊，可初离仍然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后他所思念的人又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