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金筝的相遇只是一个小插曲,收好了名片之后,许安然便去找了护士想调到宋汝卿病房的监控。每个重症监护病房都设有监控,一来是方便了医生护士随时知晓病人的情况,二来是让不方便入内探望的家属有个心理安慰。
找到了负责病房监控的护士之后,许安然深知她肯定不能说是来查案的,思来想去晓之以理不行,那她便动之以情了。
于是,当小护士问及她要监控做什么的时候,她那双大大的剪水眸便有些微红了,“我……没能见到我父亲最后一面,觉得挺遗憾的。所以我想看看他,在临终时到底说了些什么。”
“你父亲过世时病房里有其他亲属,或许你可以问他们。”
许安然吃了个瘪,大脑飞速运转,“哦,我……哥在里面。在你也知道,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父亲倒下了,子女哪个能不伤心?这个时候我又怎么好去问呢?只是徒增伤悲罢了。”
小护士还是不肯松口。
见状,许安然只好耍了无奈,整个人上前抱住了小护士的胳膊,那样子像是真要哭了一般,看得人煞是心疼,“拜托你了,哪怕几分钟也好。你就让我知道,我父亲走得安不安心,还有没有挂念什么的……”
许安然本就生得好看,配上短发也是秀气俊俏,纵使她是个姑娘,一来二去的小护士也红了脸,于心不忍,便操纵起了电脑,还有些忧心忡忡地说:“只许看三分钟。”
许安然忙点头,待小护士把监控调出来之后,水眸便一瞬不瞬地凝着监控画面。
画质还算清晰,刚好把整张病床都拍了进去。是他心跳停止的前三分钟,房间里除了宋辰亦便只有几个护士。护士一个都没入镜,这让许安然有些焦急,而这时,宋辰亦却附身床边,似乎在听宋汝卿说什么。
许安然双目一凝。
宋辰亦听完宋汝卿的话之后,脸色变得有些僵硬难看,而后不可思议地望向了宋汝卿。宋汝卿只是奄奄一息了,脸色煞白,无力地抬起了有些发颤的手,宋辰亦忙握住了他的手,然后,便见到宋汝卿用另一只手在宋辰亦的手心写字,只是这个角度她一下看不清宋汝卿写的是什么,然后,宋汝卿的手便掉了下来,屏幕也被关掉了。
“好了。”
小护士当真说一不二,许安然根据刚才视频上显示的时长可以判断,三分钟,一秒钟的偏差都没有!
没有找到线索,又怎能善罢甘休?许安然眼睛骨碌碌一转,可怜兮兮地对着小护士说:“呐,护士姐姐,我还想再看一遍……”
小护士嘴角抽了抽,别过头不看许安然水汪汪的大眼睛,从喉咙里挤出来两个字:“不行。”
“一模一样的,就一遍。”许安然扯住了小护士的白大褂,死活不放。
小护士的额头都冒出了三条黑线,生怕许安然一个用力把她的衣服给撕破了,赶紧也抓住了自己的衣服,“快放手,我还要工作呢!”
“你让我看,我保证不打扰你工作!”许安然下了保证书,“呐,你看我父亲刚刚说的话我也听不清,可他有用写的呢!他写的那个是什么字我总能看出来吧?你看我哥那个糊涂鬼,这两天一伤心,指不定就给忘了呢!护士姐姐,你行行好……”
“叩、叩——”
两声有力的敲门声吓得小护士一个激灵,赶紧扯开了许安然的“狼爪”,整了整衣衫后瞪了她好几眼,才去开门,结果一看到敲门的人,立马跟打了霜似的,“科、科长。”
许安然听到了这两个字后,脸色也变了些许。倒不是害怕什么,只是担心自己的所为会连累了这个善良无辜的小护士,便赶紧趁着科长还没进来把电脑上的监控画面给关了,关的过程中她眉心微微觑了觑,但没说什么,将电脑复原之后便赶紧偷偷地将挂在墙上的白大褂扯下来穿上。
只是,她衣服才套上一半,门便被推开了些许,紧跟着科长有些不悦地说:“说了多少回了,工作期间不能脱下制服,怎么就讲不听呢?”
许安然穿衣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后,抱歉地朝科长笑了笑,“下次不会了。”然后给一脸错愕的小护士递了个小眼神,小护士简直要给她的机智点三十六个赞了。
“你在这儿值班,认真着点。”科长有些不放心地叮嘱了许安然几声,许安然连连点头,然后那小护士便被科长领出去了,走之前那小护士还担心地看了她好几眼,许安然只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
门一关,许安然也顾不得心中窃喜,立马开始了手头上的工作。然而监控画面还没跳出来,门又一把被推开,吓得她一个激灵,又佯作镇定地关上。
岂料,抬眼却见到了穿着白大褂、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沈东驰,许安然便无力地靠了靠椅子后背,拍了拍胸口压惊,“沈东驰,你想吓死我啊?”
“啧啧,就这么不禁吓啊?”将门反锁上,沈东驰又拖了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下,状似要和她一起看监控,她狐疑地盯了沈东驰半晌后,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东驰赏了她一个白眼,“我要是不在这里,你能顺利把那小护士支开吗?动作快点,别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好骗。”
许安然恍然大悟,“厉害啊!连科长都能请动。”
“少废话,快点。”
许安然撇撇嘴,便把心思放回屏幕上了。沈东驰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既是欣慰,又是心痛。欣慰的是他和她依旧如从前一样相处,心痛的是,她如此专注的表情,却是为了另一个人。
听沈芳娇的意思,宋辰亦是要借此打压律氏了,律凌辰此时怕是已经被请去了警局问话,只因尹赫的死本与宋汝卿有关,而现在他却已经驾鹤西去,那个宋汝卿安插在法医组的人也已不知所踪,相关的证据全部被篡改,矛头通通指向了律凌辰。
尹赫恋童癖一事也被曝光了出来,也有传闻说许安然曾被尹赫侵犯过。律凌辰这般的男人怎会忍受自己的女人遭遇过这种事情呢?因此,他对尹赫下手,动机是有的,能力也是有的,即便他有不在场证明,但因着被曝与KD-L组织扯上了关系,教唆杀人也不是不可能。
说白了就是,有人兜了一个大圈子,将好几个案子串联在了一起要置律凌辰于死地。
沈东驰的眼神黯淡了几分,不再去看许安然的侧脸,而是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屏幕。不看不要紧,一看他恨不得赏她一个爆粟,但忍住了,只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傻啊?这么多的监控你要在这里看完?合着我刚刚都白催你了。”
许安然撇嘴,“可不是我傻,你见过谁出门随身带U盘或是读卡器的啊?”
“录音装置你都随身带了,这竟然没有,你不是吧?”沈东驰扶额叹息。
“嗯哼,确实没带。”许安然一手托着腮帮,一手又将视频拖到了宋汝卿在宋辰亦手上写字的那个地方,“带了也没用,我刚刚看过了,那个病房的视频文件全部被改了格式并恶意摧毁,我刚刚试着快速修复了一个,打开全是黑的。”
“什么时间段的?”
许安然想了想,“大概是凌晨三四点这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末了,她又轻声补充:“这一个小时的时间,足够画出那幅画了。”
“画?”沈东驰不知道有画这回事,眉心一觑。
“这个回头再说,诶,你快来帮我把这一段录在手机里。”许安然盯着屏幕,推搡了沈东驰两下。
沈东驰无语。
许安然见他没有动静,便侧脸来看了他一下,“要不,你来看一遍,我来录?”
“都成。”沈东驰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打了个响指说:“你来录吧,要是你能看出个名堂来也不至于回放五六遍了。”
许安然白了他一眼。
约摸一分钟后,许安然收到了手机,而后问沈东驰,“看出来了?”
“最后一个字像是‘乐’字。”沈东驰说,然后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之后,赶紧拍了一下许安然的肩膀后站起,“快走。”
……
为了避开与宋辰亦碰头的可能性,沈东驰和许安然又躲进了楼梯间。医院的楼层比较高,所以楼梯间极少有人走过。
确定了地处安全范围了之后,许安然一副“就知道你不靠谱”的表情盯着沈东驰,看得沈东驰心里有点发毛,“干嘛?”
“你刚刚说最后一个字是‘乐’字啊?”
沈东驰想了想,“像是。”
许安然就鄙视他,“得,我还是回头自己研究去。”说着便下楼。
“喂,你去哪里?”
“监控拿到了,现在就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用药记录。”许安然很清晰地分析着,岂料却换来了沈东驰一个爆粟。
她吃痛地捂着头,“干嘛啊?”
沈东驰压低了声音,“他们是摆明了要置律凌辰于死地,不会这么容易让你查到用药记录的!”
一听这话,许安然便如惊弓之鸟,先前强装出来的镇定也随之崩塌,“那我要怎么办?坐等着他被扣上杀人的罪名,然后终身监禁吗?”
沈东驰沉默了。
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之后,许安然说:“对不起,如果你觉得夹在我和宋辰亦之间让你很为难,你大可以不帮我。”
“不为难。”
许安然刚走了没两步,沈东驰的声音便在她身后响起,淡淡的,似虚无,又缥缈,声音中夹杂了许多复杂的心绪,但此时,许安然已经分不出大脑去思考了。
沈东驰走上前,伸手想要握住她的肩膀,手指在空中微微蜷了一下后,最终放下,轻叹:“你有你想保护的人,我也有。”
许安然身体微微一僵。
“娇娇……毕竟算得半个宋家的人了,所以,查明宋世伯的真实死因,又或者,宋世伯的死可以牵扯出前两个案子,这也是我的责任。”
听及,许安然轻轻吐出一口气,笑得苦涩,“真是个好哥哥。”
听说,每个女孩都渴望能有一个这样的哥哥,他也许会欺负你,但却决不允许别人碰你。他会在你不开心的时候摸摸你的头,会努力把最好的一切给你,即便他有了另一半,他还是会说,哥哥会永远保护你。
曾经,许安然就奢望着自己能有一个这样的哥哥。
想到这里时,大脑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面孔,紧跟着又闪过了一道金光,很快,但这一次她分清了,不是眼前,是在脑海。
站在她身后,沈东驰并没有察觉到许安然的异样,只听出了她的声音夹杂了淡淡的自嘲,心中微微泛着疼,他其实挺想说,我想保护的人,还有你。
……
如沈东驰所言,宋汝卿被宣布死亡之后,宋辰亦压下了悲伤的情绪,很快办理了各项手续以及死亡证明,将宋汝卿的尸首暂存在了医院负二层的太平间,并拿走了宋汝卿的用药记录并销毁。所以如果许安然想知道用药记录的话只有两个途径,一是从主治医生那里拿到电子备份,二是从药师那里取得拿药记录。
宋汝卿的主治医生算是宋家的熟人了,所以要从他那里拿到电子备份不但风险大,还有可能打草惊蛇。思来想去,许安然决定去药房看看能否取得什么线索。
*
律师介入之后,差不多吃晚饭的时间律凌辰就出来了。
但,虽说是保释了,但嫌疑仍旧未被排除,警方对他采取了居住监视等措施,这就意味着他只能留在上海,且生活在监控之中。
“我会尽快想办法帮你洗脱嫌疑。”
顾问亲自开来的车,车后座便是律凌辰和律师任振哲。任振哲是国内的金牌律师,接过的案子虽不多,但个个棘手。在任振哲的律政史上,从未有过败诉的经历,当然,让顾问第一时间想到找他的最重要原因是,他是KD-L的人。
听及任振哲的话,律凌辰微启了薄唇,却是问的顾问:“她人呢?”
“去医院了。”顾问如实说。
任振哲自然也是知道律凌辰口中的“她”是指的谁,虽说他表面上与组织的联系不是很紧密,但对组织的一些事情他也是了解得很,再加上前段时间媒体吵得火热,他想不知道都难。
“去医院?”
顾问点头,解释:“Aro说宋汝卿的死很蹊跷,可能会牵扯出前两个案子。”一旦找出了前两个案子中的重要线索,又或是查得出宋汝卿的真实死因,挖掘出幕后凶手,便能帮律凌辰洗脱嫌疑。
律凌辰是被陷害的,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然而,她似乎忽略了,像律凌辰这样的男人是绝对不可能坐以待毙,又或是依靠她找的线索。
“把乔存、罗烈都调回来。”律凌辰低声说,“一方面盯紧聂湃和宁长渊,一方面尽快找到凌天。”
“是。”
任振哲也点头:“这段时间,我会和Aro合作。”
律凌辰没做声。
……
回到总裁办之后,律凌辰整个人的戾气加重了些许,连带着他周身的气压也跟着低了起来。见他回来,简诺便将一个牛皮纸包裹着的东西递放在他桌上,说:“这是一个小时前收到的。”
眉心微微一觑,紧跟着大手便将牛皮纸撕得粉碎,然而,触及里面的东西时,黑眸却微微一震。
是照片。
是那日许安然在弄堂里抱走那只波斯猫的照片。
照片上,波斯猫脖子上挂着的铃铛清晰可见,见此后,律凌辰微微眯了眼,记忆中,他不记得那只猫的脖子上挂了任何东西!
难道,她……
将几张照片拿起来想仔细看的时候,照片中间掉出来一张卡片。
上面只写了四个字“小惩大诫”。
律凌辰觑眉,“没有说是什么人寄的?”刚刚的牛皮纸上空无一物,没有落款,单凭这四个字要找到这个人恐怕有些麻烦。
“寄件员说,对方自称为‘Z’。”
“Z?”
“是,是位女士。”
眉心愈发凝重之后,律凌辰将照片收了起来。
身后的落地窗将他的背影虚化,办公室的这一幕,全然被纳入了一双眼眸之中。
*
医院这边。
许安然和沈东驰在医院一楼的楼梯间汇合。
“拿到了?”
许安然耸肩摇头,“哪有那么简单?医院查得那么严,能混进去也不容易了。”刚刚许安然和沈东驰分开来行动,她本是想混进药房的,结果没一会儿就被撵了出来。
沈东驰就挑眉。
见状,许安然就“嘿嘿”一笑,“虽然没有拿到用药记录,但好歹我把医院电脑的IP地址给弄到手了。”
“IP地址?”
许安然连连点头,“顾问专攻IP的,这种问题难不倒他。”
沈东驰也没多问什么,只是视线顺着楼梯往下,虽是没有明确的焦点,但许安然顺着望过去,越往下的光线越暗,虽然什么也看不清,但却依然觉得背后生了一阵凉,她试探性地问:“现在……你不会是要去……”
收了视线,沈东驰语气淡淡:“不。”
许安然松了一口气。
岂料沈东驰幽幽地来了一句:“大白天的人多眼杂,还是晚上去比较好。”
许安然的眉心浮现了一丝惊愕和慌张。
……
六点多的时候,已然是饭点,这个时候交班的医生比较多,也是人相对较少的时刻。再加上一般停尸间没有人员看守,这样也方便了沈东驰和许安然的行动。
穿了白大褂,戴了口罩,沈东驰“拎”着许安然下到了住院部的负一层。
整个过程,许安然都觉得每走一步,身上的毛孔都要伸张几分,凉气直往里面灌。但她不好示弱,只得硬着头皮跟上沈东驰的脚步。
沈东驰是和尸体打过交道的人,因此期间她一直在和沈东驰说话,以缓解自己的害怕。
“听说整个医院都有监控的呢,我们这样擅闯太平间,被抓到了怎么办?”
“哎,你说,是不是真的会有诈尸啊?”
“不对啊,你是法医学的,我又不懂这些,我跟着下来做什么?”
“真佩服你啊,能读到博士,心理素质一定也是杠杠的了!”
“……”
当停尸间的大门“滴”的一声打开时,许安然吞了吞口水,小声地问:“不会这一整层楼,都是……”
“差不多吧。”
“只有我们两个活人吗?”
“当然。”
许安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双手环着自己,又用胳膊肘抵了下沈东驰,“喂,你可得仗义一点,别丢下我啊。”
停尸间也有值班室,平日里有人负责登记存放死者尸体。值班室的后面还有一扇厚重的铁门,铁门后面,便是成排摆放着的尸体。
铁门许是有些年代了,上面的点点褐色不知是锈迹还是血迹。负一层没有灯,沈东驰便用手机开了电筒,在值班室成沓的文件中找有关宋汝卿尸首的登记,一边还要忽悠许安然:“你放心,铁门后面那么多人都陪着你,你不会是一个人。”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