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之后,许安然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房间,将房门反锁之后久久不曾出来。
律凌辰知道她心情很糟糕,情绪会影响人的理智与判断,他觉得这个时刻,许安然需要的是先稳定自己的情绪。
公司的事情都交由了简诺来处理,律凌天不在,所以这段时间他有些抽不开身,而今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无奈,只好拨了电话给律凌天。
竟传来忙音。
眉心微微一觑,他又打了另外一个号码。
……
房间内,许安然抱着双膝坐在冰凉的地面上,背后的门亦是冰凉。身体的冷已经及不过心中的寒凉了,她努力告诉自己要冷静,要理智,要相信他。
相信他。
手机却嗡嗡的响起,竟是好几日不曾联系上的江心。她本是没心思接,便挂断了,岂料江心又打了过来。
心生烦闷的她索性不管了,等屏幕自行熄灭,然而,顾问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这时她才意识到可能是真的有急事,便接起,那边是江心的声音,她意外地没有抱怨她只接了顾问的电话,只说,安然,King这次是真的着了道。
一句话,她立马猛地从地上站起,顿时眼前一黑险些栽了过去。使劲甩了甩头之后她觉得一阵反胃,冲到洗手间内吐了起来。
律凌辰这次是真的着了道。
她又想起了宋辰亦好像也说,律凌辰这次是真的栽了。
快速地用水洗漱了一下后,她二话不说就冲出了房间,刚好看到了律凌辰离开的背影。
“凌辰!”
她赶紧叫他,然后跑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你要去公司吗?我和你一起!”
“然然,你……”律凌辰有些愕然地看着她,随即想到可能是江心告诉她的,眼波微荡之后他点头:“好。”
*
自律凌辰天两双胞胎兄弟首度公开之后,想要将律家赶尽杀绝的聂、宁便有些沉不住气,开始联手拼命打压律氏的金融及财政,甚至派人暗杀律凌天。
为此,律凌辰天索性将计就计,制造了律凌天被暗杀而后下落不明的假象,并人为地借助了夜氏之力让绿叶集团经济崩了盘,他以退为进,目的就是让聂湃和宁长渊放松警惕,尽快露出马脚。
关于“画境”以及当年的律氏灭门一案,从头至尾律凌辰都知道与聂、宁脱不了关系。这两个财阀势力强大,再加上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没有足够有力的证据根本不足以将他们击溃,律氏再如何强大,毕竟是被摧毁过的,还不足以明目张胆地去与聂氏和宁氏抗衡。
而宋氏,却成为了夹在在一局棋中的牺牲者。尹赫和鲁蔓的案子,已经让“画境”这一悬案重出了江湖,聂湃已然有所证据被聂彻所掌握,同样,聂湃却捏住了聂彻的死穴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宋汝卿派人暗中毒害了尹赫,他许是没想到,律凌辰为借此将这个案子弄得悬乎,将早已在暗查“画境”悬案的聂彻的视线吸引了过来,而聂彻又牵来了沈东驰这条线,这样一来,他安插在法医组的人便被识破了。
然而,第一个案子的真相已然要水落石出,却在这个时候,宋汝卿死了,口供没有了,线索切断了,证据全然被人为地指向了律氏。
首先,有人将当年律门的事情翻了出来,谁也没有想过,律氏财阀的前身竟然是叱咤黑白两道、亦正亦邪的律门,聂彻已经被迫放弃了这个案子,于是警局便将这个案子交由另一人携专案组来办,这个人与七大财阀都不曾扯上关系,因此在办案过程中没有介入私人的情感,但却也因此,对律氏极为不利。
律氏财阀的前身被翻出来之后,律门上下也被扒了出来,从律柏到律凌辰,从律门到律氏财阀,专案组的人坚信,律凌辰的手绝对伸到了黑道上。
为此,KD-L组织的人做好了一级防范,停掉了手头的所有任务按兵不动,就是担心专案组的新领头人会查到他们头上。他们虽然不怕,但却担心着目前这个形式会影响律凌辰以及律氏的声誉,然而,怕什么却来什么,KD-L组织的内幕被泄露了出去,那幅昭示着尹赫死因的画也在组织的工作室中被找到。
而此时,律凌天却又真的下落不明了起来。
*
律凌辰带着许安然赶到组织工作室时,外面停了好几辆警车,警戒线也已经被拉起。
见状后,许安然心里那阵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了起来,下意识地看向了律凌辰。还好,他脸上毫无波澜,若是他也沉不住气了,许安然怕是会觉得没了依靠。
她主动伸手牵住了他的,忘了两人不久前还闹了一小会儿不愉快,她还咬伤了他的胳膊。
手心突然传来一阵温暖,那暖便入了心,律凌辰淡笑着看了她一眼,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
工作室内。
因着KD-L组织的势力是首次伸向国内,因此有关组织的高级机密以及文件档案一概不在这里。而在国内虽然有过几次任务,但有关于任务执行的文案或是卷宗都早已被销毁,因此,专案组在这里搜罗了大半天,也不过是找出了那一幅关联到尹赫死案的画,甚至连这个工作室是属于KD-L组织的证据都没有。
见到律凌辰和许安然一同进入时,江柠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顾问依旧风平浪静的样子,反倒是江心松了口气,对着一身警察制服的男人说:“看,BOSS来了,你问她。”怕意思表达得不到位,她特意伸手指了指许安然。
许安然和律凌辰皆是一愣。
身穿制服的男人回过头,鹰一般锋利的眼神先是扫过了许安然,最后落在了律凌辰的脸上,“你好。”他简单地说了两个字,然后把自己的工作证出示给二人看。
许安然眼尖扫到了上面的名字,傅从阳,好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傅家虽然也算得上名门望族,但自然是比不过七大财阀的,他竟然敢这样堂而皇之地将矛头对准了律氏财阀。
“你好,我是负责尹赫死案的侦探,Aro。”许安然微笑着做了自我介绍,另一只手也顺势挽上了律凌辰的胳膊,“这位是我男朋友。”
言下之意便是,今日她是主场,而律凌辰只是作为她男朋友的身份来这里的。
听及,律凌辰轻挑了下眉头,不语,而江柠虽然百八十个不情愿,但眼下似乎只有这个方法,能把律氏和案子的关系撇清。
而傅从阳显然对于江心方才的说辞不是很相信,刚想问什么的时候,江心却率先抢了话,道:“喂,你在国内长大可能不知道,Aro可是名声在外的私家侦探,都和FBI合作过几次了。她可是第一次来国内办案,你们就把她的工作室给翻了个底朝天。”
显然,这并不是傅从阳关心的,他的视线淡淡地扫过许安然的脸,眼中除了对这个女子的些许赞赏之意后别无其他,又一次把视线落在了律凌辰身上。
“律先生,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傅从阳出示了拘传证,“还有,在场的每一人都需要跟我们去一趟警局。”
空气中的气氛僵硬了几分,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当然,除了傅从阳和律凌辰。
听及傅从阳的话之后,律凌辰意外地笑了,“看来,你们是已经把我例入了犯罪嫌疑人了。”
面对着所有不利证据都指向了自己,且警方又在进行拘传的情况下,还能够谈笑风生的人所剩无几。傅从阳到底是年轻了些,对律凌辰刮目相看的同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只又重复了一遍:“请跟我们走一趟。”
“好。”
意外的,律凌辰爽快答应,全程都紧紧握住了许安然的手,给她以安心的力量。
而江柠等人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到底是律凌辰亲自训练出来的人,见他似乎胸有成竹,他们便也都淡定了,面色平静得犹如去参加同学聚会一般。
*
警局。
许安然第二次坐进了审讯室,心境却不一样了。
第一次进来,是卢烨亲自去“请”的,为的是尹赫的案子;第二次进来,是被专案组的人传唤的,为的还是尹赫的案子。只不过前后两次,案子的进展似乎很大,第一次她是去为自己辩护的,第二次,她仅仅是作为与当事人有关联的人以及嫌疑人家属被问话。
嫌疑人,她讨厌这个词扣在律凌辰的头上。
所以,当警方对她进行问话的时候她有些没好气,不停地翻着白眼。警方虽说不满她的态度,但怎么说她也确实算是配合他们的询问,但她说话不着边际且心思缜密,警方问了半天的话,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其他几人也是如此,江心、江柠、顾问在接受问话时都是四两拨千斤地回答的,关键是要看,傅从阳怎么审律凌辰。
……
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律凌辰略为慵懒地靠着靠背,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唇边有浅浅的笑意,但也因那笑未入眼,所以有些许的冷意。
傅从阳坐在他对面,开始审讯之前观察了他挺久,一旁的记录员是个小姑娘,见了律凌辰之后眼睛都变成桃心了。按说,傅从阳的长相其实也不差,二人如此坐在这里自是养眼,小姑娘真是恨这里为什么要是阴暗的审讯室?
“开始了。”傅从阳说,见记录员没有回音便望向她,瞧见她一脸花痴的模样额头上忍不住多了三条黑线,用手指轻敲了下桌子,重复:“开始了。”
小姑娘赶忙收了视线,有些尴尬地轻咳了几声,“是。”
傅从阳摇摇头,期间律凌辰一直在淡笑。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的气场很是强大,若是一般的人来审讯他,怕还没开始问问题气势就弱了半截了。
“先提醒一下,在我的律师来之前,我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
向来喜欢掌握主动权的律凌辰,在傅从阳还没开口问话的时候便堵了他,傅从阳吃了个瘪,脸色一僵,半晌后才吐出一句话:“事实上,若是你不配合我们,吃亏的只是你自己。”
律凌辰笑了,“身正不怕影子斜,傅警官相信这句话吗?”
“信,但是——”傅从阳转了话锋,“你什么都不回答,我怎么知道你到底身正不身正?”
“那不妨说说看,你想在我的头上扣些什么罪名?”
“教唆杀人罪、杀人罪是基本的,再加上律先生您与黑道有染,经济上有没有犯法或是犯罪,也是值得考究的。”
律凌辰就不说话了,淡笑着看着他。
傅从阳见状,便挑眉,“怎么?改变主意的话还来得及。”
“看人光靠眼睛可不行。”律凌辰忽然说。
“什么?”
“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定我这些莫须有的罪名?”身子往前倾了倾,律凌辰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其实他心里清楚,审讯的过程全程监视,即便他压了声音,也无济于事。
听及此话,傅从阳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律先生是认为,我会因为一些流于表面的东西而丢弃了作为警察的职业操守么?”
“在物欲横流的现在,不无可能。”律凌辰说,“当然,如果我说的话确实是损害了你的清白,我向你道歉。”
傅从阳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也才二十出头的年龄,刚做警察工作没多久。跟所有刚从大学走出来步入社会的小青年一样,他踌躇满志,势必要赶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然而警察这工作,有时候关乎了身家安危以及各方的利益,处理案子的时候自然还是年长一点的人会比较得心应手,因此他虽空有满腔的抱负却无处挥洒,直到这个进行了快两个月的案子一直卡在瓶颈,原来专案组的领头人聂彻又被迫放弃,他又无意中收到了有关于这个案子大反转的线索,便一跃成为了专案组的领头羊。
律凌辰刚刚所说的戳中他要害的便是,他的确是见了一些人,但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因此硬要扣那些罪名在律凌辰的头上,只是秉着公事公办的念想去彻查这个案子。
起初,他自然是希望律凌辰真如那些人所言,那么他便可以轻松定他的罪,偏生这个男人冷静得可以,心思又缜密得不同于常人,若说他就是凶手,以他的心思和能力不是不可能,可他从他的眼神里,似乎又看得到不屑。
*
拘传的时间是十二个小时,这期间,外面的人都联系不到律凌辰,律凌辰自然更联系不到外面的人。事前顾问已经找来了律师,在拘传后不到三个小时便赶到了警局,江心要去压下媒体那边的负面消息,江柠和顾问也都各自有事处理,留许安然一人,看似只能等待,但在等待的过程中她也能做得了不少的事情。
比如,那只猫脖子上的东西,她虽早早地藏了起来,但却一直未曾打开。
然而,打了车行驶了一半路程时,手机上忽然来了一条讯息,顾问发来的,附上一张图。她打开一看,顿时脸色煞白,立马叫司机调转了方向。
……
许安然重新回到了医院。
握住手机的那只手有些发抖,她现在满脑海都是顾问发来的那张图。
是一幅画。
一幅宋汝卿躺在病床上的话,作画者的角度当是站在床尾俯视着病床上的人的,仍旧是一幅简易的速写画,寄到了组织工作室,顾问拍下来后发给了她。
这一幅画,与上一幅关于鲁蔓的画极为相似,无论角度、作画手法等。当时从遗书夹层中发现上一幅画的时候,许安然便觉得那幅画有些熟悉。后来她查了一些资料,才想起那幅画是仿造了一幅西洋名画——死去的基督。
许安然不确定作画的人是出于什么目的画了这两幅画,但这样一来她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宋汝卿的死和鲁蔓的死是有关联的,他们两人绝对不是表面上的中风或是自杀。
赶到宋汝卿的病房之后,病床已然整理得干干净净,宋辰亦估摸着是去办理各种手续去了,许安然便跑出来抓了一个小护士,“你好,请问一下这间病房的值班护士和主治医生有哪些?”
小护士被她的问题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算好耐心地看了一下病房号,摇摇头说:“不好意思我也不是很清楚,您可以去那儿查一下。”小护士指了柜台的方向,许安然望了一眼,看到了宋辰亦和宋家管家的身影之后,咬了咬唇对着小护士说了一声谢谢。
宋辰亦对她说律凌辰是她的仇人,难道他的意思是律凌辰和宋汝卿的死有关吗?这么说他知道宋汝卿并非单纯的中风而已,难道律凌辰现在被拘传,是因为他?
办理完了手续的管家将一叠文件递给了宋辰亦,宋辰亦看了之后淡淡点头,而后两人便离开。许安然一个激灵避开了他们的视线,却又暗暗地观察了他们的去向。
“好巧。”
一道淡淡的女声传来,吓得许安然微颤了一下,寻声而去,不由得一愣:“金前辈?您怎么会在这里?”
金筝穿了一身无菌服,出来后将口罩和头套都摘了,手捋了捋长发,“我来看一个故人,在重症监护病房。”
许安然恍悟。
“你呢?上次见你时你说你没有亲人什么的,是来办案的么?”淡淡地打量了她一会儿后,金筝又补充:“错了,是上上次。”
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许安然,上次和她见面是在厦门的画展上,金筝是同聂湃一起的,也因为这个原因,她对金筝有过怀疑,私下也查过她。
“没有,我……”许安然不知道如何说,想了一会儿才道:“是我一位长辈,他……他刚过世。”
“这样啊。”金筝有些抱歉地看着她,意外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轻声说:“开心点。”
许安然微怔。
“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着,所以,开心点。”金筝语重心长地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许安然愣在原地半天,直到金筝走远了些才反应过来,“前辈!”
因是在医院,她这一声招来了不少哀怨的眼神。金筝倒是没有在意,闻言后又转过身,许安然便快步走上前,“前辈,您什么时候会在国内进行学术讲座?”末了,她又补充:“关于中国画的。”
金筝微微一愣,“目前好像没有,这些都是我助理安排的。”见许安然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些许失望之后,她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这样,你把这个电话记着,回头你联系一下他。我会跟他打好招呼,只要有讲座都会通知你,你要有空就让他给你安排个位置。”
许安然感激涕零,“谢谢您。”
“客气。”金筝笑,“能让Aro来参加,荣幸之至。况且,我还算是你的长辈。”
许安然一愣。
金筝也没多解释什么,将名片递到她手中后便说:“回头联系。”
目送了金筝离开之后,许安然原本谦逊有礼的表情便淡了去,眉心笼上了疑惑,手不由自主地拽紧了那张名片。
长辈?
-本章完结-